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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来愈愚昧而快乐的生活

【观自在·三】欢喜

昨天,这个学期新转班来的学生张,把“每日一记”语文作业设计成了一个问卷式的,开放式结尾的故事,在故事后问是否需要重新提交一份“正常小记”,以及“我会在语文方面继续写出优秀的作品”。

我留言:“正常小记”的“正常”定义是什么?是你认为的“正常”?我认为的“正常”?还是数学老师认为的“正常”?我觉得这种方式的写作,很有创意。我相信你能写出更加优秀的作品,期待!

学生沈在啃大部头的欧洲史,问可以不可把“每日一记”写成读书笔记,“为什么不呢?”我说:“你想,那就去做,做你想做的,没有比这个更棒的。”

下午到家,收到B君的邮件,想着晚上回信。但困极,把二娃盘上床后,九点半不到,花卷还在洗漱我就睡着了。

今天午饭后,曙光老师来,送我一卷他手书的赵孟頫《梅花诗》,“这是我当下能够达到的最高程度,没有落款是因为我会达到更高的高度。”我低头、弯腰,双手接过来,“这幅字装裱后会悬挂在我新的书房里,我的书房也将因这幅字而变得书香馥郁。”我说。

下午上完课,洗了手,戴上耳机,打开邮箱,仔细读B君的来信——

豆总:

见字如面。

我此刻在悉尼城中的一个犄角旮旯给您写信。

学生到悉尼城中已有月余,越发觉得孤独,寂寞。时常回想起在学堂做过的荒唐事情,或惹人发笑或觉得羞愧难当,但总归还是怀念还是难过,难过这时光匆匆从眼前中呼啸而过而学生却从不觉得。难过才短短数年学生已没有了少年心气,没有了“一诺千金重”的少年心气。

托您的福,学生虽然偶有拖延却再也没有了舞弊的坏习惯。这样最多害害自己,也不会丢学堂的脸面。

今日早起看到您给X君写的信,醍醐灌顶而一扫独在异乡为异客的阴霾。仿佛今日的悉尼城也没有往日那么讨厌,仿佛朝阳也要耀眼些。又惊叹于豆总的神通广大相隔千里数月未见也能为学生指点迷津。学生沉思许久,为此次求学之旅起名:“问心”,意喻对自己诚实,无愧于心。但不论学生最后做什么决定,以什么为生,富贵也好,落魄也罢,总不会忘记在学堂的点点滴滴。

我用近一节课的时间来平复心情后开始敲回信——

B君,见信如晤。

昨天下午收到你的来信,很开心,但忙于家务,未及细看,打算晚上细读后回信,谁知晚上困极倦极,只得早早睡下,所以迟复为歉。

今天上完课后,我洗了手(手上满是粉笔灰,大概我是学堂唯一、也是最后一个还在用粉笔板书的,从这你也能看出我的“老派”和落伍了),戴上耳机,将音乐从Fluke的《Absurd》换为藥師寺寬邦的《般若心经》后,仔细读你的来信。读到你称这次求学之旅为“问心”,“对自己诚实,无愧于心”处时,起身去接了一杯水喝——如果这时我独自在书房而不是在办公室,定会涕泪横流,放声大哭。不是悲伤,不是难过,是心生欢喜,生大欢喜!“能观心者,究竟解脱;不能观者,永处缠缚。”(《大乘心地观经》)与自己诚实相处的人能诚实地觉察自己的思想和行为,能柔和对待自己。这种“柔”不是弱,而是“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我相信,悟性极高的你现正与自己柔和相处,也这样与他人相处,与世界相处,这是你已抵达,而我正在努力修行的方向。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正是学堂这段缘分让你我“心心相印”(《六祖坛经》),忍不住道一句“善哉”。

学堂的那段时光,我觉得应该会在你的人生里产生超出你预期的绵长影响,因此你或许会在未来很长时间里仍然怀念,而“羞愧”则大可不必。因为有许许多多人都像你和我一样,曾经在道德上和精神上都有过彷徨的时期。幸而有几个将自己彷徨的经过记录下来了,例如我们的这番通信,例如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这是个极妙的轮回安排,而且这不是教育。这是历史。这是诗。”

而孤独,是永远无法逃避的。只有面对、接纳孤独,才能享受孤独所带来的“独立之思想,自由之精神”,因为孤独是精神层面,而不是肉身的独自一人。但多数人无法忍受这种孤独,于是需要在群体中寻找和获得安全感。但事实是,他们愈是无法面对自己独自一人,就愈是孤独。谁能忍受,甚至是享受孤独,诚实面对自己,坦然面对别人的不理解、不接受,因为你知道那不是你的问题,谁就能获得真正的自由。接受自己,和自己诚实相处就能走得更远,因为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是孤独的旅客,因为一路上只有我们自己与自己相伴。

今天,鸟山明去世了。他的《龙珠》伴随了我很长一段时间。熊猫老师说:“我感觉我的那个时代正在消失。宫崎骏去世,我一定会大哭。”我说:“要开心,不要哭。每个人都会离开的。”每个人,都是每个人的过客,我们能对自己做的就是,在适当的时候做适当的事。人生的很大一部分都是在接受,接受分离,接受世事无常,接受挫折与孤独,接受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无力感,而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发自内心的去记住该记住的,忘记该忘记的,改变能改变的,接受无法改变的。

我现在每次一进入中学部大厅,都仿佛还看到你站在大厅中央,正大声朗读《滕王阁序》。而那时和现在的我所做的,就是霍尔顿一直想做的事:一大群小孩在一大块麦田里玩游戏,旁边没有人——我是说没有岁数大一点儿的——我是说只有我。我会站在一道破悬崖边上。我要做的就是抓住每个跑向悬崖的孩子——我是说要是他们跑起来不看方向,我就得把他们从那儿抓过来。我整天就干那种事,就是麦田里的守望者。

回头看你在学堂的那段时光,你会发现,你现在想要挣脱的,就是未来会怀念的。所以我们要活在当下。至于往后的人生到底会怎样,往前走吧,总有一天会到达那个远方的。

另:听X君说你在读季羡林的作品,甚慰。

另:读信,看来还是应身处静室,燃香一炷,净手正坐为佳。

【观自在·二】无限和永恒中的狂妄分子

一早到校,完成了九年级语文考试的线上和线下阅卷。阅读理解题的材料,梦想上少体校但连两块钱公交车费也拿不出来的中学生大河,在母亲的贫困和在工地做农民工的父亲的艰辛面前,没有奋起去试图改变自己和家庭的现状,而是“体贴”“懂事”的“不愿加重家庭经济负担”选择向现实和苦难低头,接受现实,躺进似乎本就属于自己的生活泥潭,不但放弃了梦想,甚至放弃了抵抗和挣扎。

出这题的人,是真的坏,而且是坏到了骨子里。如果家长和学生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如果对这种教育是保持了一贯的盲从,那才九年级的学生,人生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认命了,这样的螺丝钉、拧螺丝和砖头般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一个人如果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不同?我不要每天和我在一间教室里学习的人们接受被别人安排的命运,不要在生活的泥潭里翻滚而被某些人美化为成功前的必须。我要告诉他们:苦难不值得美化,更不值得被歌颂。苦难不会带来成功,苦难就是苦难。我们需要学习和分辨自己经历的苦难,哪些是无法避免必须面对的,哪些是经过了虚伪美化但大可不必的,而哪些是被别人强加在我们身上的。因为那些将苦难加在我们身上并将之美化的人是不会承认自己是在美化,他们会认为自己是在使承受苦难的人得到“升华”。

昨晚读书,读到一些关于黄巢的,在我而言是新的角度的解读。早上第三节语文课前,将这些解读补充进了“唐人五十家”黄巢番外篇。虽然这个番外篇要到至少三个月后才会讲到。

下午游学课,分享了“日日是好日”的23页PPT。课后收到学生X君发来题为“来自游学分享后被感动的一位迷失者的一些礼物”的邮件,附件里有三张照片——

致豆总:

在您和熊猫老师分享时,我的脑子里都是这首歌——Daniel Caesar的《Streetcar》。你们的分享配着脑海里的歌词,“Let me know,Do I still have time to grow?”突然就觉得很想哭,这段时间想不通的一些问题也都有了些眉目,所以在猫哥的分享结束后我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回到学校后我总觉得自己被束缚,是枯萎的。可听完您们的分享后我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局限了。“幸福是一种技能,而不是感受。”这句话让我茅塞顿开,我总在等待幸福的到来,而从未想过应该去抓住它,寻找它。生命是鲜活的,我不该将自己困住。我们如此年轻,用自己的身心探索世界,发现世界,真的很重要。

ps:那三张照片是星期一放学后我结束体育课准备回家时,无意间抬头看到豆总与一位小朋友在草坪上晒太阳。那一瞬间就觉得氛围很好,阳光,草坪,和豆总都帅得恰到好处,很洒脱。

现在,太座和两个娃都睡下了,我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在暖黄的台灯光下给X君回邮件——

X君,展信佳!

我此刻正在单曲循环的《Streetcar》环绕中给你写信。

新学期入学报到那天,我负责在门口迎接学生。当看到签到名单里有你的名字时,心里说:“嗯,我就知道会回来。”但直到正式开学我才见到你。那天我在打印室准备新学期的教材,你从门口经过,和我say hello,感觉你似乎有点刻意、僵硬以及担忧。熊猫老师也发现你回来后有些不太明白原因的隔阂。我们聊过是否能为你做点什么,但既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你现在的状态,也不知道你离开学堂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最后,只能等待,等待你走过来,对我们伸出你的手——因为我们能做的就是,你来了,我们在这里等你;你不来,我们也在这里等你。

但当今天收到你的这封来信时,我感到“这是真的回来了。之前只是肉身回来了,现在整个X君都回来了。”我对熊猫老师说。我们很开心!你能想象到熊猫老师那种忍着不笑出来用手捂着嘴心里又很美很开心的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荡漾出来的欣喜。

或许是因为你丰富的经历和敏锐的感知,让你觉得与周围的人有一点格格不入。但请你相信,这从来都不是一个问题,因为正是你的经历和思想使你变得与众不同,使你成为你自己而不是任何人眼中的,他们定义的你。

熊猫老师让我帮她把黄建为的《Over The Way》这首歌发给你。这首歌让我想起去年读过的,博胡米尔·赫拉巴尔的《过于喧嚣的孤独》。因为我觉得书里有一句话就是为你而写。这句话早就为你写好了,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呈现在你的面前。而现在,就是那个我们都等待许久的,最适合的时机——“我从来都不孤独,我只是独自一人而已,独自生活在稠密的思想中,因为我有点儿狂妄,是无限和永恒中的狂妄分子,而无限和永恒也许就喜欢我这样的人。”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生活方式是完全正确的。我们接受平凡的自我,但不放弃理想和信仰,并热爱生活,因为我们都是生活在稠密的思想中的无限和永恒中的狂妄分子,因为当一个人接受了自我的平凡,就变得不再平凡。

明天见!无限和永恒所喜欢的狂妄分子——X君!

另,和我躺在学堂草地上晒太阳的那小孩,是我家二娃,花卷的弟弟。这三张照片对我们全家来说,是一份珍贵的记忆。这些年里,是家人们帮助我成为了我自己。如果没有他们,我不可能在学堂开启人生的又一个盲盒——当老师。目前看来,似乎还算称职?

信发出后,回顾自己的这一天,感觉生活里的修行,就是在各种细细碎碎的日常中,时刻提醒自己,提防着不要堕入自责、自证和愤怒中。看见对面而来的人板着脸,两侧腮帮子下垂,好像全世界都欠他的,或者他背负了全人类的苦难,就提醒自己要微笑,不是给别人看,是给自己看。看,不一定就是用眼睛,还有心。

【观自在·一】美好的一天

上个月的22号,是和太座的结婚20周年纪念日。一男一女,两个不同年龄,出生于不同地方、不同家庭,拥有不同人生经历的陌生人走到一起20多年,我曾经觉得我们到现在还没有分开就是对这个社会最大的贡献。现在想来,也是这样。

锁骨上方埋藏着“定时炸弹”的地方又开始疼了,这次持续已快一个月。昨天睡下后,凌晨醒来,后院里风吹动铁风铃的叮铃声穿透玻璃门,环绕在床头。想:我还能听见几次这人间的声音?如果我没有听见这铃声,它是否响过?回想白天的经过,又问自己:如果今天就是我生命的最后一天,我会怎样度过?之前也问过自己这样的问题,只不过是一念即逝。于是决定,从今天开始,要把每一天都当成生命的最后一天来过,并且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就一定能看到明天的日出。有生就有灭,有聚就有散,这不过是事物平常的状态。不论我坚强或者脆弱,接受或者抗拒,生活都会继续。因此每天要时刻提醒自己,说话、做事,首先问自己:“如果今天就是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天,我是否还要说这句话?我是否还要做这件事?”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就不要在意任何人的眼光和看法,去说、去做。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就立即停止,就此放下。这就是我此后活着每一天的修行了。

今天是2024年3月5日,惊蛰。开始我这个“观自在”记录的好的开始。

早上起床时,花卷还是对我昨天在课堂上开她的那个玩笑有些生气。等她洗漱完收拾好书包,我去到她房间,说我只是希望她能与新来的老朋友延续儿时的友谊,但没有考虑到大家都长大了,都有了自己的想法,郑重向她道歉。

上午8:30监考九年级上学期的期末考试语文科。三位学生迟到了,还又离开考场出去放包、拿文具又再回来。一刹那觉得这样的行为真是有点过分。但立刻问自己“最后一天”的问题,就觉得这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倒是考试的那间教室没有暖气,把办公室自己座位旁的暖风机搬了进去。

昨晚学生X君加我微信,没通过,并在学生群里发了一条,说离开学校后有课程和作业的疑问,可以给我发邮件。早上把小红书和唯一的游戏“三国志战略版”卸载了。现在手机里只有一个微信。如果不是工作需要,也会卸掉它。遇到X君,向她解释了没通过她微信好友的原因。她说:“没关系,豆总我也不是要问你作业,因为目前我还没上你的课。只是昨天下午拍到你们父子躺在学堂草地上看天的照片,觉得太帅了,想发给你。我给你发邮件吧。”

语文3班,依旧合班上课。因为熊猫老师觉得教材里《世界性的混血帝国》这篇文章信息量太大。

中国历史1班,“新老学生都积极互动,主动跟随,勤于思考,大胆提问,表现优秀。”我用一支墨迹断断续续的中性笔在课后记录表上写。

学部负责人黄鑫龙老师要求每位老师为明天的游学课准备一个8分钟左右的,自己游学或旅行的分享。回顾了自己2005—2023年这近20年的旅行相关,列了几个数字,做了一份题为“日日是好日”的23页PPT。

把笔袋翻了个底朝天,里面有两支红色中性笔和十几支红笔芯,竟然没有一支还能写的黑色中性笔。

在淘宝选了MUJI的一支笔和几支笔芯,让太座用折扣券帮我下单,又有了新的期待。

太座下班,从幼儿园接了二娃,到中学部来等我下班,等花卷放学。

到家,花卷让我买的高口碑校园催泪小说《见春天》到了。她很开心。

老爸身体还好,依旧每天能种花浇地。老妈仍然每天大声武气怼天怼地。

想起希阿荣博堪布《次第花开》里的这段话:“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你安乐,我为此而努力,但我还在学习中,并且有时会显得笨拙和力不从心。你若给我回馈,我很感激;若没有,我也要慢慢学会不恼怒,因为我的愿望是你安乐。在你追求幸福自由的路上,有机会为你做点什么,我很高兴。”

作为一个接触佛教30年,皈依了5年的佛教徒,今天才算是开始修行。真是美好的一天。

至少还有书

早上带花卷出门,进城去九华大院附近的笃也书屋,给上周买了“皂办处”手工皂的郎老师送货。郎老师在笃也书屋工作。

到了笃也,没见到郎老师,她回微信说开会去了。闲逛了半小时,我没找到想读的书,花卷倒是选了两本喜欢的,结账会员65折,顺便把皂请前台转交。

路过味研所,“据说这里的面味道很不错”我对花卷说。“可惜现在才十点半,还不饿。谁开的?”花卷问。

“这家店的老板是也闲书局的股东之一,和笃也书屋的管理团队也是老朋友。”

“那就是说你也认识他们啰?”花卷惊讶的表情有点故作夸张。

“碰巧,都算是认识。”我说。

走路去了省府路的手账文具店后,继续步行前往也闲书局。路上吃了一碗湖南面。在零下3℃的天气逛街,一碗热汤面下肚,浑身舒畅。

在也闲书局,花卷喝着书局特别赠送的毛峰茶,看她在笃也书屋买的两本书,我鼓励她开始在手账里做读书记录后,就一架一架去找书。中间秋蚂蚱来了,一本一本看我找来放在桌上的书,看到尼采的《教育家叔本华》,问:“涂尔干的读过没?”。

“没。”

“那你来。”我跟着走到教育书区,他从书架上先抽下来涂尔干的《教育思想的演进》,“这个可以读一读。”递给我。又抽下来约翰·洛克的《教育漫话》,递给我。“布尔迪厄呢?”他回头看着我问。

“要。”

他又抽下来布尔迪厄的《国家精英》,“把这几本读了就知道西方教育的起源和核心了。”

走回他的办公室,闲聊半小时,得一睹他二十几岁时读书的抄书本。他说那时候穷(绝大多数中国人都如此),买不起书也没什么书看。一发现新华书店有内部发行的书,就撺掇朋友买下,借来读。书是要还的,于是就抄。一脸的追忆逝水年华。看了手抄本,我就明白为什么这么些年我还做不成一个诗人的原因了,那就是一个文艺青年的必修课和基本功。继续聊了2023年《也闲小记》出不了的原因种种,聊了易中天的“易中天中华史”已被全部下架……

末了,一起感慨当下的不堪、苦闷,以及没有时间读书。我们都有一种阅读的饥饿感,看着满架的书,都想读,总觉得自己读的书还不够。“读书是无用的,但是事关彼岸。”我赞同,“‘一个人的阅读史,就是他的思想成长史’,我忘了是谁说的了。”

“不过不管怎样,至少还有书可以读。”我说。

“对!至少还有书。”

今天在也闲书局购书十种——

商务印书馆“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三种:布尔迪厄《国家精英》、约翰·洛克《教育漫话》、涂尔干《教育思想的演进》;尼采《教育家叔本华》、赫尔曼·黑塞《荒原狼》、让·埃默里《变老的哲学:反抗与放弃》、道格·桑德斯《落脚城市:最后的人类大迁移与我们的未来》、戴维·希普勒《穷忙》、易中天《易中天中华史:禅宗兴起》、钱锺书《钱锺书集:宋诗选注》。

结账把书放进书包里时,手里拿着“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三种对花卷说:“2024年,如果能读完这三本……”

“那就是大成就了。”她说。

“对,大成就。”

【2023书影记】我独自生活在稠密的思想中

“我从来并不孤独,我只是独自一人而已,独自生活在稠密的思想中,因为我有点儿狂妄,是无限和永恒中的狂妄分子,而无限和永恒也许就喜欢我这样的人。”——博胡米尔·赫拉巴尔《过于喧嚣的孤独

2023年,用博客记录生活的第18年。这一年里,敲了19.5万字,总字数超过220万;观影148部/集,比去年多看了43部,总观影量1805部;读书109本,比去年少读了3本,总阅读量1401本;连续六年,年阅读/观影量过百

“只要我还一直读书,我就能够一直理解自己的痛苦,一直与自己的无知、狭隘、偏见、阴暗见招拆招。很多人说和自己握手言和,我不要做这样的人,我要拿石头打磨我这块石头。会一直读书,一直痛苦,一直爱着从痛苦荒芜里生出来的喜悦,趁兴而来,尽兴而归,在一生中这是很难得很难得的一件事。”——加缪《置身于苦难与光明之间》

我不要和加缪一样,那么痛苦,并且我也不是加缪。但书还是要继续读的。所以在2024年,我要和自己握手言和。少读些书,尽量控制在一个月读一本(套)的节奏,慢慢读,多读一点好书。我读过的绝大多数书籍,都不值得再读。只有我认为的好书除外。我对好书的判断标准单一,即这本书我是否会想多次去读。每一次读“实际上不是读,而是把美丽的词句含在嘴里,嘬糖果似的嘬着,品烈酒似的一小口一小口呷着,直到那词句像酒精一样溶解在我的身体里,不仅渗透到我的大脑和心灵,而且在我的血管中奔腾,冲击到我每根血管的末梢。这样我工作的时候,心里就注满了一种辽阔感,无边无涯,极为丰富,无尽的美从四面八方向我喷溅。所以当我的目光落在一本有价值的书上,当我一行行阅读这些印刷的文字时,这书留下的也唯有非物质的思想而已,这些思想扑扇着翅膀在空气中飞。”

仙儿

拒绝了某旅游公司的研学开发合作。对方董事长说教师还是比较单纯。我说就是为了活得单纯点才混入教师队伍的,并且既不需要向谁再证明什么,也不需要争取谁的认可,所以实在找不到合作的理由和基础。在座的一位说,可以通过一个人的朋友圈了解他。我说这个可能对绝大多数人有效,但我很少发朋友圈——没什么好炫耀的,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于是我的男神,也闲书局的秋蚂蚱说他如果是神,我就是仙。那一刻,耳朵里响起了二手玫瑰的《仙儿》:我落人中然自在,本是天上逍遥的仙儿。

才上了两天课,却感觉非常疲倦,就像是已经连续上课十天。可能是因为这两天的变化和调整动作太大,精力和体力消耗太多。

变化和调整是,从原本这学期不上初中的语文课,到以我的自编教材作为中学部从六到九年级的通用教材;根据学生状态和基础,恢复三个语文层级,我还是上最高阶班级;突击调整我自编教材2.0版给另两位老师去熟悉内容,也就是这两天的事。

地理、历史、语文、游学到高中的中文经典,课程跨度更大;年级跨度依旧从六年级到高中。累极,收获也极大,一个人挑战整个中学的文史地和作为课程产出的PBL项目——游学,一个人就是四分之一个中学,唉呀我说命运呐,啊,生存啊!(二手玫瑰《命运》)

善缘

开学第一周,忙,心不静,一本24万字的《太后西奔》看了五天还有五分之一。

昨天下午中学部开会,负责人H讲解《教师手册》和《学生手册》,象征性的问大家有没有什么建议,我实在看不下去,语句不通意思不明指出几处,在我看来这是一个正式文本,不应该有含糊不清、表述不明处。在座十余位老师皆默不作声。环顾不由叹一口气,除了两位学部负责人,“旧”人和敢于指出问题的也只有我一人了。都是新来的,不清楚情况,也说不出什么来。一下多少明白了点,为什么这个学期突然就停了我在初中的中文课了。倒是保留了出国留学中心的“中文经典”课。

上午与出国留学中心的老师闲谈,出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小主意。

熊猫老师的花溪十字街PBL项目里,我准备进行一个为社区建社区博物馆的子项目,带学生做口述史老照片收集、社区人物肖像拍摄、全家福拍摄、老旧物品征集、物品说明等内容采集工作。这样也为曾经在印度电视台做过电视记者、编导、剪辑的帕米拉老师,本学期将带学生开展的XFTV国际频道提供了持续的报到素材。明早争取把这个计划简单做出来。

晚上给出国留学中心负责人S老师微信说:我那所谓的“中文经典”课,如果没有课时,我觉得上不上也无伤大雅的。但如果有空白课时需要填充,随便和学生闲谈点什么中文,于我也不是太大问题。我对这个课的定位,就是辣椒水里面的香菜、硬菜上撒的葱花——锦上添花。

活着,做不到雪中送炭,能做到锦上添花而不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在我也算是结一个善缘。

今晚吃鸡

昨天周六,下午去了也闲书局,听了一场闲扯,买了一本书。

闲扯是《太后西奔:帝国晚期的仓皇与激荡》一书的作者谭木声、也闲书局的秋蚂蚱和一位嘉宾,三人对这本书一个半小时的摆谈,现场大概三十人围观。

买了一本书,《太后西奔:帝国晚期的仓皇与激荡》,请作者谭木声签了名。今天翻了四分之一,对晚清戊戌变法、义和拳的史料和分析又有新知,对新学期中国史晚清部分又得补益。争取今明两天看完,所以今晚枕边书就还是这本。感觉作者肉身的品相和言谈不及这本书的内容,还是钱锺书说的,喜欢吃鸡蛋不须认识下这个蛋的母鸡。读书就好了,至于作者什么样,不重要,也不必重要。

关于义和拳,想起架上有一本止庵《神拳考》还没读。

明天返校,新学期提前一周开启。

可是……

尺宅讲谈”的教材,越编越多细节需要完善。算了一下时间,2023年算上本周还有21周,也就是21次讲谈。前三次磨合,三次逢假期,两次可能不可抗力有人缺席,也就13次讲谈。这个量,其实讲不了多少内容。于是再将时间段分细一点,今年如果顺利,也就是从先秦到南北朝选《诗经》八首、乐府五首、三曹七子四首、东晋(陶渊明)二首、古诗十九首中三首共诗廿二首。又是掏心掏肺手酸背痛的一天。

晚上两个娃都睡了,去书房找书消遣。竟然翻到任炳湘译古罗马凯撒的《高卢战记》,商务印书馆“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之一种,1979年9月1版,1982年6月2印,定价1.15元。昨天才说想看这书。有一种幸福是,突然想读一本什么书,往书架上一爬就找到了。而且这本书左边是阿德里安·戈兹沃西《恺撒传》和乔万尼奥里《斯巴达克思》,右边是一套六卷(册)爱德华·吉本《罗马帝国衰亡史》,这个套餐太贴心。第一次读《斯巴达克思》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三年前又随手哗哗重温了一遍。“阅读自由”的惊喜过后又是一脸茫然——我为什么会有这些书?进而——我是真的不能再买书了——可是《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我竟然还没有?!

还有,刀尔登谈谈孔子谈谈老庄的《鸢回头》才看了一半。已经看了三天了,今天无论如何要结束这本书。可是,晚上我要看松山研一和长泽雅美主演的电影《死亡护理师》。

口占四句

我的青春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青春期自然是一塌糊涂,所以试图从王朔的《动物凶猛》重温青春期,注定无果。除了文字里残存的一点点痞气,随着青春荷尔蒙的消散,也失去了当初的冲击力,最终回归日常。

王朔中篇小说集《动物凶猛》,收《动物凶猛》、《顽主》、《一点儿正经没有》和《你不是一个俗人》四篇,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王朔作品精选”系列之一,2015年3月1版,2022年11月37印。总阅读量1372本。想看《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高卢战记》也行。

尺宅讲谈”教材《尺宅摭录·乙四》的“中国地理历史文化管窥”,粗编成从先秦的《诗经》到唐末的崔道融。崔道融907年离世,这一年藩镇将领朱温篡唐,唐朝灭亡。精力、体力消耗极大,中断两次整理思路出门散步晒太阳,边行边念“南无地藏王菩萨”,两次均晴空无云,抬头却见头顶天空有彩虹。

幸福基金与W的七月文化观察项目已结题,却迟迟不见她提交八月课题申请。微信发去提醒:“很快就要八月中旬了。”回复来的还是各种停留在想法上的纠结。不好说什么,恰逢阵雨,于是口占四句回过去:

急雨打篷声,孤客临野渡。
踯躅不登舟,空怀泛江湖。

她回:“感觉豆总在骂我。”

骂不骂的说不上,事就是这么个事,多说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