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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买书的记录

【读书记1610】《关汉卿杂剧选》

初中历史书里面关于元曲,有一句话提到《窦娥冤》是悲剧。现在的高中语文课本里有《窦娥冤》全剧高潮的第三折。时间久远,不记得我那时高中语文课本里面有没有。书没读好,估计就算是有也没认真念过,所以没印象了。

两周前在也闲书局上下午讲谈的休息间隙,在3元旧书区淘得一册只比我小两岁的《关汉卿杂剧选》。四十多年前出版的书,毫无翻读过的痕迹,纸张自然旧,有点变脆了,但不影响阅读。喜提。九万八千字,两周来作为枕边书读完,诗和唱词都好。这种好不是文人气文绉绉,而是像白居易的诗那种通而不俗。三十多年过去了,《窦娥冤》于我,终于从历史书上那一句话变得具体而丰满起来。

“【滚绣球】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

“(刽子做喝科,云)兀那婆子靠后,时辰到了也。(正旦跪科)(刽子开枷科)(正旦云)窦娥告监斩大人,有一事肯依窦娥,便死而无怨。(监斩官云)你有甚么事?你说。(正旦云)要一领净席,等我窦娥站立;又要丈二白练,挂在旗枪上:若是我窦娥委实冤枉,刀过处头落,一腔热血休半点儿沾在地下,都飞在白练上者。(监斩官云)这个就依你,打甚么不紧。(刽子做取席站科,又取白练挂旗上科)”

“(正里再跪科,云)大人,我窦娥死的委实冤枉,从今以后,着这楚州亢旱三年!(监斩官云)打嘴!那有这等说话!(正旦唱)【一煞】你道是天公不可期,人心不可怜,不知皇天也肯从人愿。做甚么三年不见甘霖降?也只为东海曾经孝妇冤,如今轮到你山阳县。这都是官吏每无心正法,使百姓有口难言!”

“不告官司只告天,心中怨气口难言;防他老母遭刑宪,情愿无辞认罪愆。三尺琼花骸骨掩,一腔鲜血练旗悬;岂独霜飞邹衍屈,今朝方表窦娥冤。”

这本《关汉卿杂剧选》,除了《感天动地窦娥冤》,还收《关大王独赴单刀会》、《望江亭中秋切鲙》、《包待制三勘蝴蝶梦》和《包待制智斩鲁斋郎》共五个剧本。故事性和文字,后三个均不及《关大王独赴单刀会》,只觉得《望江亭中秋切鲙》中“雨里孤村雪里山,看时容易画时难;早知不入时人眼,多买胭脂画牡丹。”四句好。而后四个剧本又均不及《感天动地窦娥冤》。又想去重读《牡丹亭》了。

《关汉卿杂剧选》,人民文学出版社“文学小丛书”之一种,1963年7月1版,1979年3月2印。印数是现在图书印量望尘莫及的52000册。我总阅读量的第1610本

【读书记1609】黄泽《古佛画谱》

黄泽《古佛画谱》,收白描佛像一六一幅。兰叶描飘逸,减笔描干练。折芦描慧能大师,光头倚柴侧看墙上神秀偈子,然《六祖坛经》载此时惠能大师尚未剃度,所以这幅画想当然了。另外,法融禅师柳叶描憨态可掬,减笔描虎丘绍隆禅师最有神韵,不知为何枣核描临济义玄一脸苦相。只可惜,这个版本没有了旧版的技法讲解二十种和黄泽自序,可惜。

兹补黄氏自序:“予生也钝,惟嗜画若出天性。次则渔钓,亦嗜之成癖焉。忆儿时以窭故,无力就师,每见园中花鸟,辄抽毫状之,必像之而后快,盖数十年如一日也。弱冠从戎,擢军职,旋弃去。隐于吏,治鹾政、矿务,俱弗当意,无三稔弗易业者。独绘事则未尝须臾离,殆秋虫嗜蓼之相忘于苦者耶!自是岁入渐丰,乃搜罗名迹而藏弆之,时奉手于当代名家,师法磨砻,益广见闻矣。逊位后厌弃尘嚣,遁而之蜀东南川之北鄙,离人避世,假耕钓自娱,泊如也。镇日孤坐江头,与佳山水为伴侣,钓之术乃大进,而画术亦时得妙解。今老矣,栖心禅悦,百念俱灰,诵佛余间,冥心默契,若有所深悟者,间尝摹写佛容一二躯。久之积成巨帙,友人成怂臾摄影付印,以冀广布。自惟夙好,聊遣岁月而已。猥云行世,则吾岂敢。”

得自弘化社赠送黄泽《古佛画谱》苏州弘化社慈善基金会缘缘书画项目内容之一种。古吴轩出版社2025年3月1版1印。总阅读量第1609本。

【读书记1608】叶嘉莹《顾随讲<论语><中庸>》

治学要有见解;并且先有见,然后才能解。(《论语六讲·“三省吾身”与“直下承当”》)

孔门四科:德行、言语、政事、文学,孔门重视行为,咱们现在是知识。(《论语六讲·“以友辅仁”与“为政以德”》)

礼——形式,礼必合乎理。然《中庸》但讲“理”而不讲“礼”。理,偏于思想——内;礼,偏于形式——外。故礼虽合理,然讲礼时不讲理。(《<中庸>发端》)

学佛在悟,学儒在行,三岁孩儿道得,八十老翁行不得。(《<中庸>发端》)

告子主性恶,孟子主性善,荀子主无善无恶。孔子“性相近,习相远”之说,荀子与之相近。孟子主性善,乃奖励说;告子主性恶,乃警戒说,其用心未可厚非。(《<中庸>结论》)

读书自由这十几年,《中庸》翻过两三遍,没有感触,一翻而过,过随即忘,一无所获。这次读顾随儒释道融合讲《论语》和《中庸》,得从一新路径窥得些微隐约之光,欢喜。然回头再想,又似乎无所得。可见,读书还要是少年,“行远必自迩,登高必自卑”,读到即是得到,奠定人生的起点。老书,话不多,意义深远,年轻时读到,要等到中年才能慢慢明白,老来才消化得了。不是现在人智力不如古人,是断了根基。如果说中华文明上下五千年,白话文不过百多年,四千九百年的文章都是文言文。白话文太年轻,承载不了,也承载不起。所以学语文,非从文言文古诗词开始不可。得一点,算一点,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中庸》第一章第一句)在近知天命之年,得以率性,是否能得“道”,就全得靠自己“修”了。能不能修得,也是天命。

明天周六,新一期“也闲谈”,上午讲《论语》,下午讲《诗经》。教学相长,教书为人,倒在其次,主要是为己。

顾随讲<论语><中庸>》,叶嘉莹笔记,高献红、顾之京整理,河北教育出版社“顾随中国古典诗文讲录”之一种,2018年9月1版,2019年12月4印。总阅读量第1608本

【读书记1607】叶嘉莹《顾随讲<诗经>》

读金性尧和顾随讲的《诗经》,觉得两个人的学问相比,真真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金性尧在《闲坐说诗经》中说的是知识,现在AI可以整理得比他好,因为大多是罗列,少有生发;而顾随讲《诗经》,“儒释道兼融,每每一己之体悟于诗生发精妙见解”,读来不但有考据,更见人情味,不愧是“一位正直的诗人,而同时又是一位深邃的学者,一位极出色的大师级的哲人巨匠”(周汝昌语)。兹录数段,以为记——

吾辈格物致知所为何来?原是为的求做人的学问。学问虽可由知识中得到,却万万并非学问就是知识。学问是自己真正的受用,无论举止进退、一言一笑,都是见真正学问的地方。做人处世的学问也就是感情与理智的调和。“诗三百篇”含义所在,也不外呼“情操”二字。情操虽然说不得“发乎情止乎礼义”,也要“发而皆中节”。情操完全不是纵情,“纵”是任马由缰,“操”是六辔在手。

吾人读诗只解字面固然不可,而要千载之下的人能体会千载而上之人的诗心。然而这也还不够,必须要从此中有生发。天下万事如果没有生发早已经灭亡。吾人读了古人的诗,仅能了解古人的诗心又管什么事?必须有生发,才得发挥而光大之。

不了解古人诗辜负古人,只了解古人诗辜负自己,必要在了解之后还有一番生发。

花月山水,人见之而有感,此花月山水之伟大也。各人所得非本来之花月山水,而各自为各自胸中之花月山水,皆非亦皆是。禅家譬喻谓“盲人摸象”,触象脚耳者说象似蒲扇,触象腿者说象似圆柱,触象尾者说象是扫帚。如说彼俱不是,不如说彼皆是,盖各得其一体,并未离去也。是故,见其一体即为得矣,不必说一定是什么。

诗人作诗皆要知其有不得已者也。“不得已”,不为威胁利诱;“不得已”,是内心的需要,如饥思食,如渴思饮。必须内心有所需求,才能写出真的诗来,不论其形式是诗与否。

《顾随讲<诗经>》,叶嘉莹、刘在昭笔记,高献红、顾之京整理,河北教育出版社“顾随中国古典诗文讲录”之一种,2018年9月1版,2019年12月4印。总阅读量第1607本。

【读书记1606】金性尧《闲坐说诗经》

不晓得为什么,金性尧的《闲坐说诗经》家里有两个版本,都是北京出版社“大家小书”丛书之一种。2019年读过的是2012年1月1版1印的平装本,早上在书架上看到2016年7月1版1印的硬面精装本,正好周六“也闲谈”要开始讲《诗经》的主题,重温一遍。

《诗经》“风雅颂”,金性尧认为“风”的解释,较为统一的说法是乐调,区分的特点在国别,即一国有一国的方言和腔调,所以《秦风》就是陕西腔,《郑风》就是河南腔,《唐风》就是山西腔。我觉得是说法之一种,因为觉得“风”不只是腔调,还应有内容的含义,如风俗、风物之不同。

“雅”,书中列出的解释有两种。一是“雅通夏,夏为西周王畿旧称,标明作品产生地在今陕西境。”二是引顾颉刚认为“雅”是一种乐器,“以节乐之器为乐调名的例子,后世尚有以梆子名秦腔,以坠子名豫曲,以及京韵大鼓。”此二说我都不赞同,因为如果是表地名,就可归为“风”,而不必单列为“雅”,而且还有大小之别。

“颂”,“一般解释为歌功颂德,但这是余义,本义为仪容。”“颂诗都是舞蹈时的容状,《商颂》意为‘商的样子’,《周颂》意为‘周的样子’。”下段又说“但并非所有《颂》诗都是舞曲,有的也是祭歌。”这个解释我也不太敢赞同。因为如果“风”的主角和对象是平民,“颂”的主角和对象应该就大致不会是面对民众的。如果是对上天和先祖,那要强调的就不应该是外在的“样子”,而是内容,内容就应该是赞颂,否则与“风”又有什么不同?

所以,金性尧所选取的,对“风雅颂”的各家解释,或者也可以理解为金性尧的解释,我认为都多流于对外在形式的解读。其余诸篇,于我都是“说法之一种”,认同度不高。

2019年第一次读这本书时,是我的文史地跨学科自编教材1.0版本初编成日,将这本书列为推荐书籍,当时对书中的种种说法不曾存疑。为什么隔了几年再读,就有这么些疑问呢?所谓“温故而知新”、“学不可以已”,“好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或许大抵如此?

金性尧《闲坐说诗经》,北京出版社“大家小书”丛书之一种,2016年7月1版1印,硬面精装。总阅读量第1606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