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目录归档:读书记

读书买书的记录

争取做个好读者

张辉《如是我读》,商务印书馆二零一五年十月一版一印,硬面精装。文学博士的书评和读书笔记,西蒙娜·韦依,索尔·贝娄,阿伦特,伯纳德特……书中这些我没听过的名字,列出来起码有十几个,他们的作品更是闻所未闻,所以这本分为五辑的书评,我只对第一辑和第五辑最末两篇读出了点共鸣,中间的大部分基本上字都认识,但不知所云。有时候读点自己读不懂、都不明白的书也是有好处的,至少见了高山。见了远方的高山,才会知道自己活在低谷,才会更加要想去争取做个好读者——一个除了愉快别无奢求得读者,一个如朱子所说:“虚心,则见道理明;切己,自然体认得出”的读者。书中《卡尔维诺与金克木的启示》一文中,金克木这一段我就读得不亦悦乎——

文化和书籍应当是前进中脚下的车轮而不是背上的包袱。读书应当是乐事而不是苦事。求学不应当总是补课和应考。儿童和青少年的学习应当是在时代的中间和前头主动前进而不应当是跟在后面追。仅仅为了得一技之长,学谋生之术,求建设本领,那只能是学习的一项任务,不能是全部目的。为此,必须想法子先“扫清世界”……由此前进。“学而时习之”本来是“不亦说乎”的。

家里书架上有卡尔维诺的《为什么读经典》,金克木的《书读完了》也有。不错。但我哪里有时间读呢?“我实质上是一个乐观的悲观主义者和悲观的乐观主义者。”这话是赫拉巴尔说的。谁是赫拉巴尔?

要命呐!

琥珀、长颈鹿和大象

张巍巍的《凝固的时空:琥珀中的昆虫及其他无脊椎动物》,重庆大学出版社二零一七年四月一版一印,六十一万多字,六百九十七页,杂志开本,硬面精装,图片众多,印刷精美。当然没看完。只是随便翻了翻,算是一枚文玩爱好者的进阶深造——随身佛珠上有一粒缅甸琥珀珠和一片大拇指指甲大小的缅甸琥珀。翻完这部超过十斤重的书后的收获:一百万年以下的树脂,都只是树脂;一百万到一千九百万年的树脂叫柯巴脂,二千万年以前的树脂化石才叫琥珀。柯巴脂只是年份不够的树脂化石,而现在文玩琥珀造假的柯巴脂叫做“真柯巴脂”。假的反而是“真”的,真是“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另外,不管是琥珀还是柯巴脂,里面真的没有长颈鹿和大象。哈!

善待一本书的最好方式

我看到过的茨威格的作品集里,几乎都有《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这篇中篇小说。有的茨威格作品集甚至直接名为《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但在昨天以前,我从来没读过这篇小说,哪怕我的书架上现在还有至少三种茨威格的作品集。

昨天读完茨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人民文学出版社“朝内166人文文库·外国中短篇小说”十五种之一,二〇一二年六月一版,二〇一三年十二月二印,硬面精装口袋本,独特的红色书口。因为是淘来的旧书,封面封底均有明显的水渍,书脊发黄,书角破损,想必曾被好好的翻读过,这对一本书来说是幸福的。

本书收录了茨威格最著名、最具代表性的两篇中篇小说《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和《一个女人生活中的二十四小时》。读完唏嘘不已,不要等要死了才说爱,也不要试图牺牲自己去挽救或改变他人,因为每个人都只是生活在自己的认知里,他只能看到自己看到的,听到自己听到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如果试图去拯救别人也是一种宿命。

“朝内166人文文库·外国中短篇小说”十五种,陆陆续续已淘齐,一列整齐排在书架上,虽然有污渍、有破损,但看着还是无比舒畅。善待一本书的最好方式,就是去读它。善待一本好书的方式,就是多次的读它。

蜂鸟文丛三连

“博维埃尔博士说得对:生活就是永无休止的轮回。”这句话,出自二〇一四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帕特里克·莫迪亚诺的短篇小说《夜半撞车》。今天一气看完人民文学出版社“蜂鸟文丛——二十世纪外国文学大家小藏本”三种,另两种是钦吉斯·艾特玛托夫的《我的包着红头巾的小白杨》和一九三三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布宁的《米佳的爱情》。三种当中,最不喜欢的是《米佳的爱情》,觉得还行的竟然是《我的包着红头巾的小白杨》,明明是一向不喜欢的,具有很浓厚苏俄文学特质的作品。可能是因为那种乡下小镇和野外的某一个单位那种小而封闭的环境是我曾经熟悉的生活的一部分。

晚上枕边书,加了一本广陵书社四眼线装的《王维诗集》。不求多背几首唐诗,也不是为所谓的“人文素养”,就是因为喜欢,每晚睡前随便翻翻。今日得一句“终年无客长闭关,终日无心长自闲”。

如是,如是

许晖《乱世的标本:中国历史上的乱世人格症》,山东画报出版社二〇〇八年六月一版一印,印数六千册,定价十八元。在也闲书局记得是会员+特价十二元购得。前天一翻开,发现还是签名本,书名页上有“許暉於五之堂二〇一八年夏”繁体签名。作者签名时间距该书出版时间十年。与书局微信客服联系,签名本也按会员价打折出售,问是不是弄错了。客服回答说没弄错。我这就算是得了双重折扣了。出版了十几年的书,到我手上还是全新的,这国内每年出版的几十万种几十亿册书,到底有几本真的被人认真读过?

《乱世的标本:中国历史上的乱世人格症》,枕边两天读完。有趣,有料,我对王莽、黄巢、李煜、李清照、岳飞、袁崇焕和柳如是又多了一些了解。只是可能是作者的“早期作品”,文字读来不如《100个汉语词汇中的古代风俗史》稳。

柳如是,柳如是,我架上十三种十四册的《陈寅恪集》里,就有陈寅恪八十万字的《柳如是别传》全三册。许晖的这本,给读《柳如是别传》起了个头,只是,什么时候读?

郑诗再铺垫

戴明贤《九疑烟尘》,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二〇一六年十一月一版一印“戴明贤集”第六卷,收历史题材小说短篇六篇、中篇一部、长篇一部。读了第一篇《金缕曲》,觉得小说不如散文,插回架上。

自从读了王尔德,就不再想看其他童话。所以跳过收儿童题材小说和童话故事数种的“戴明贤集”第七卷《走进云里去》。

之前读过美国汉学家施吉瑞梳理郑珍一生的文章《晚清诗人郑珍》,算是为读《郑珍全集》做了个铺垫。“戴明贤集”第八卷《子午山孩》似乎是了解郑珍和郑诗的一条入门之路。或许读完这《子午山孩》,再去读一套七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12月1版1印黄万机点校的《郑珍全集》,会容易一点点罢?!

可是,我也很想读读博尔赫斯或米兰·昆德拉。

一红压千黑

戴明贤《适斋掬艺》,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二〇一六年十一月一版一印“戴明贤集”第五卷,收《黑白记》和《掬艺录》二书中部分章节及散见于各种报刊谈诗书(书法及相关)画的长短文字七十五篇。但《接待萧娴先生》《偶识张充和先生》几篇在前几卷中已有同样内容,这里只是文章标题不同,是重复收录了。

于书法、绘画和近现代古体诗无特别兴趣故,这卷翻得比较快,收获有二:

一九七一年前后,微波楼主王萼华被“下放”至思南县农村,于穷途陌路写的一些诗,戴明贤认为“置于唐人诗中,也毫无逊色。”我喜欢其中一首《野水》,读来极美,还有一点王维“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意境,抄录于此——野水琤琮西复东,山田数亩冷云中。村头路僻无人过,柿叶萧萧果正红。

我也有几枚藏书印,但自己不懂篆刻,又没有这个手艺,都是在淘宝网上十元一枚买的或自己定制内容的闲章,粗鄙不堪,印泥倒一直用西泠印社的。现在除了“尺宅江湖”和“寻隐者不遇”两枚朱文随形章,其他都不好意思再用。《钤印》一篇,给我上了一堂关于书画钤印之法的课,以后万一附庸起风雅来,也可以胡诌一句“一红压千黑”了。全文抄录于下。

钤印
戴明贤

印章在书法作品上占地微不足道,作用却非同小可,所谓“一红压千黑”是也。书法完成后,钤印得当,锦上添花,不得当则功亏一篑,弥补无从。

钤印得宜,简言之有如下数事:

一曰宁小勿大。印之大小,与落款姓名形相近为宜,过大过小均不称,尤不可过大。过大则显蠢相。

一曰宁少勿多。一般作品,诗文起始处钤一引首印,姓名落款下钤一姓名印或一姓一名二印即够。

一曰位置得当。传统习惯,引首章钤于右上角第一字与第二字之间,姓名印钤于左下角姓名款字下。但如系狭长条幅,首字又较大,如引首印仍钤于两字之间,则近于横幅半腰矣。可稍稍上移于首字凹进附近。如姓名落款已接近纸端,再钤姓名印于其下则太坠,可钤于姓名左侧。又如横幅系自左向右书写,则下款、引首印、姓名印均反向而钤。都应钤于两字之间,如与一字并列则不悦目。

一曰印泥须厚重。书画钤印须用好印泥,厚沾慢钤,使纤毫清晰、有凸起纸面之立体感。万不可用办公印台,钤成浮薄油迹,败坏品味。钤印时纸下不可垫得过厚过软,过软则印面走样。

一曰印文不可重复。例如:已钤“张三丰印”,即不可再钤有“三丰”“张”字之印,只能钤“元元子”等字号印。钤一姓“张氏”、一名“三丰”亦可。此外,引首不能用姓名印,只能用闲文印。

另,今日书画家,有在一件作品钤印章多枚甚至十多枚者,仿佛古代法书名画上之历代收藏印章模样。权在作者,无可厚非,愚以为一应以增色(而非干扰)主体为原则,二以印文不重复为佳。尝见用同一印钤为十余枚一片者,虽新颖,莫知其妙处。另,传统习惯,一纸钤多印者,竖成一线,横须参差,方觉美观,亦经验之积累也。

枕边书和蛋与鸡

昨夜枕边书,开始是吴晗的《朱元璋传》。但第一章就读不下去,文字实在算不上好,而且目的性太强,这本传是“献书”。正如他老师胡适所说:“吴晗可惜,走错了路。”

面对书架,满满都是书,但读哪本实在是难以抉择。最后还是把《杨家将演义》抽了下来。靠在床上,还没读完第一回“北汉主屏逐忠臣 呼延赞激烈报仇”就读不下去了。因政见不同,枢密副使欧阳昉派人,在谏议大夫呼延廷被罢官回乡的路上,劫杀了他一家,但却漏了妾刘氏和幼子。幼子呼延赞长大,潜入欧阳昉家并取得主家信任后,在欧阳昉生日之夜,不但“既杀欧阳昉,径入内去,将夫人并至亲四十余口尽皆屠了。”临行,还“以血书四句于门”,“并取金帛而回。刘氏大喜。”夫人亲友何错?竟遭此劫?两家百余口被灭门,何喜之有?还诗赞“气概凌云孰可加?”插回书架。我以为《水浒传》已经够强盗了,想不到这本更不讲道理,通篇只一个“杀”字来解决所有问题。没有对错,不讲是非,就看谁最后活下来,谁就是正确。

在手机上,想淘几本马未都的书来看,但最终一本都没有入手。旧书不是没有,但每本封面都是马未都。我要看的是马未都的书,不是马未都。就像钱钟书说的,喜欢吃鸡蛋不须认识下这个蛋的母鸡。最后还是抽了“戴明贤集”第五卷《适斋掬艺》来读。

那样让人爱怜的老男人

有一种男人,又老又帅,越老越帅,又还写得一手好文章,不管姑娘还是徐娘,都迷他迷到令人发指的脱不了手,只有“酸楚”这个词能略微传达一点点其他凡品男人不论老嫩的嫉妒。

这样让人爱怜的老男人,昨晚就遇到一个。库切,J.M.库切。不过他昨晚的表现太可怜了。不过那也不怪他,他其实是无辜的。

昨晚读的是“蜂鸟文丛”系列之一,库切的《他和他的人》,人民文学出版社二〇一七年二月一版一印。一百页,三万字,笼络了睡意,故事也读完,恰恰的枕头书。一年半前读过这系列里福克纳的《熊》,也是好几次差点睡着。

“蜂鸟文丛——二十世纪外国文学大家小藏本”,是人民文学出版社从二零一六年开始推出的外国作家中短篇小说丛书,遴选二十世纪重要作家作品,分辑出版,每辑十种,目前已出三辑。以“蜂鸟”命名,意在“文丛”中每本书犹如美丽的蜂鸟,身形虽小,羽翼却鲜艳夺目;篇幅虽短,文学价值却不逊鸿篇巨制。“小藏本”其实就是日本图书的口袋书开本,大小正好可以放进外套口袋,厚薄合适。这套“蜂鸟文丛”和海豚小黑书尤其适合通勤阅读。

库切是第一位两度获得英国文学最高奖——布克奖——的作家,还于二〇〇三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是非洲第四位、南非第二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连南非都有两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了)。这册《他和他的人》,收录了库切未曾被整理成书的短篇小说《女人渐老》《老妇人与猫》,以及曾为库切在二〇〇三年诺贝尔文学奖颁奖典礼上的演讲《他和他的人》,属首次集结出版。然而,译者文敏的译文却弯弯绕绕,读来不顺畅,就好像早餐我点了一碗金牌肠旺面,结果端上来的面黏黏糊糊还夹生的搅成一团,无从下口,食欲全无,恨不得自己重煮一碗——我随手把几句实在是拗口的译文重新处理了一下,看起来就舒服多了。

《女人渐老》几处译文原文:

她要去尼斯探视女儿,几年来这是她第一次去那儿。她的儿子要来参加什么会议或是有别的事务,也要从美国飞来跟她们相聚几日。

她的孩子们,如同人家的孩子一样,一向也算尽心尽责。

女儿在尼斯经营一家画廊。她现在俨然就是地道的法国人了。儿子跟自己的美国太太和美国孩子一起住在美国,要不了多久,他也会是个地地道道的美国人了。

我重新处理后的这三句:

她要去尼斯探视女儿。这是她第一次去那儿。儿子也要从美国飞到那里去参加什么会议或是有别的事务,正好相聚几日。

她的孩子们,也同别人家的孩子那样,一向也算尽心尽责。

女儿在尼斯经营一家画廊,现在俨然是地道的法国人了。儿子一家住在美国,要不了多久,他也会是个地地道道的美国人。

我相信诺奖得主的文字一定不会是译文这样的水平,不论原文是怎样的。

越来越读不了现代小说,怎么看都是一种抖包袱的文字游戏,带点炫技的成份在里面。还是历史文献有趣。

我是比较能理解人家买包包的

台静农短篇小说集《地之子》,“台静农全集”十一种之一,海燕出版社(第一次见)二零一五年十月一版一印。内收短篇十四共十万零五千字,硬面精装,薄薄一百四十五页,枕上一夜看完。忘了在哪里看到一句,大概是说台静农的文字是现代文学史上不能被遗忘的。读了《地之子》,未必。

《吴晗晚年历史随笔》,新世界出版社二零一七年十一月一版一印,收吴晗一九五九年后“古为今用”历史杂文四十六篇。吴晗的历史随笔,大为有趣。如唐玄宗时的宠臣高力士,本姓冯,是冼夫人之孙冯盎的曾孙;淝水之战,于苻坚军中大呼导致前秦溃不成军者,有名有姓,是东晋被俘的凉州刺史朱序;《三国演义》里诸葛亮舌战群儒,对手之一的阚泽是替人抄书出身。但可惜,即便是著名的明史专家也难跳出时代的拘囿。身陷历史而不得自拔的历史学家的历史观,有几分可取?

《阵图和辽宋战争》一篇,说一零七五年,宋神宗和大臣讨论对辽的和战,张方平问神宗,宋和契丹打了多少次仗,其中胜仗多少,败仗又多少。君臣都答不出来。神宗反问张方平,张说:“宋与契丹大小八十一战,惟张齐贤太原之战一胜耳。”旁批“我的《宋史》四十册啊!”中华书局繁体竖排《宋史》四十册,我半年下来,第一册才读了大半。戴明贤散文集《适斋杂写》里《卧游神秘之域》一文,引了孙犁《野味读书》的经验之谈——“寒酸时买的书,都记得住。阔气时买的书,读得不认真。读书必须在寒窗前,坐冷板凳。”阔气谈不上,我就是有个杂七杂八买书和乱读书的不良嗜好,买书数量和读书的速度又还不成比例。一直都比较能理解人家买包包,这边厢到手一个新款,那边厢又推出一个限量款,心里只有“占有它”这一个想法,就像热恋中的恋人,道理都懂,但就是没办法嘛。

“戴明贤集”第四册《适斋杂写》,好像是上周六看完的。看完往书架上一插,顺手抽出第五册放进背包,就觉得这事就完了。今天觉得还是带一键盘记录一下。第四册中“书海一勺”辑书话四十二篇,八册里谈书的文章,应该不下百篇,出版社如能编辑出版《戴明贤书话》,也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