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档:尺宅叟

关于尺宅叟

唾沫星子如月季花般四溅反刍流逝青春

再读《三国志》之一:野孩子曹操

小学时作为蹲坑读物,翻过两三遍《三国演义》,现在已经记不大清楚细节。后来为了遮眼睛混时间,零零碎碎翻过《三国志》一些人物传记。2017年到学堂后,因上课需要,重温了两套书中与课程相关的章回和人物。从2018年12月到2020年12月,《三国志》陈寿本书加裴松之注不到70万字,用了两年时间读了一遍,也就是有读过了而已,到现在两年半过去,差不多又忘得干干净净。

这个学期,鼓励对历史略有兴趣的八年级学生S发起了社团——历史研究社,作为历史老师,自然也加入其中。四月,社团的主题是“三国”,准备带着社团发起人S一起读中华书局版繁体竖排《三国志》。这次再读,没有明确的目的说要在多长时间读完以得到什么结果,只是重在发现和趣味,所以有了一些以前读时没有的小收获。有一点记录一点,说不定可以有一个系列的读书笔记给自己的两个娃以助饭后谈资。

在《武帝纪》中开篇就读出一个关于曹操身世的云云雾雾:太祖武皇帝,沛国谯人也,姓曹,讳操,字孟德,汉相国参之后。桓帝世,曹腾为中常侍大长秋,封费亭侯。养子嵩嗣,官至太尉,莫能审其生出本末。嵩生太祖。

先说曹操是汉相国参之后,立了一个先入为主的定论。中常侍是西汉时皇帝近臣,给事左右,职掌顾问应对。东汉时中常侍已非加官,而成为有具体职掌的官职,多以宦官担任此职。长秋宫是汉朝皇后之住所,大长秋为长秋宫所有官属的负责人,也由宦官担任。宦官曹腾无后,认曹嵩为养子,而曹嵩是谁“莫能审其生出本末”,也就是说没人知道曹嵩的出身和家世。曹操是曹嵩的儿子,开篇说曹操是“汉相国参之后”是牵强附会,为曹操为武帝埋了一条“根正苗红”的出身,其实他是个不知父亲是谁家子的“野孩子”。而曹腾因为有了这么一个孙子,后来又被曾孙曹丕建立魏后追尊为高皇帝,是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也是唯一被追封为皇帝的宦官

关于曹操的身世,《曹瞒传》说曹操先祖是黄帝,这个就扯得远了,不靠谱。要按照现在我们都是“炎黄子孙”的说法,我要说我家的先祖也是黄帝也不是不可以。《曹瞒传》还说曹嵩是夏侯氏之子,夏侯惇的叔父,因此曹操与夏侯惇其实是堂兄弟。这个说法也不靠谱,但《三国演义》在第一回里交待曹操的身世是:操父曹嵩,本姓夏侯氏;因为中常侍曹腾之养子,故冒姓曹。所以曹操是曹嵩的儿子无疑,但曹嵩是什么人呢?

【读书记1319】刘瑜《观念的水位》

一切经典本质上都是基于那个作者对他所处的时代问题的回答与思考,那么要真正读懂它并且读得心领神会,只能是因为:第一,你对他所处的那个时代及其问题有相当的了解;第二,你认为他所处的那个时代与你现在所处的时代有相似性,而且你能理解其相似性以及不同性在哪,由此批判地理解他的思考对于当下的意义。所以,在思考自己要读什么书之前,最好问问自己,我关心的到底是什么问题,因为只有真诚的问题意识才能引向真正的阅读——阅读如此美好,任何虚荣心的杂质都是对它的玷污。(《从经典到经验》)

一个强大到可以给你一切的政府,一定也强大到可以拿走你的一切。(《给理想一点时间》)这句是美国第38任总统杰拉尔德·鲁道夫·福特的话。

一个道理的意义不在于它能创造多少美学上的新鲜感或者提供多少智力上的游戏感,而在于它在多大程度上回应现实中的问题。(《贵族范儿》)

寄希望于持续的政策创新来替代权力结构的改革,也许能走到莫斯科,但很难抵达罗马。一个人不可能拔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面,一个国家或许也是。(《弹性的限度》)

民主的观念基础无非两点:问责意识和权利意识。(《观念的水位》)

哲学家乔治·桑塔亚那曾说:“那些拒绝从历史中学习的人注定要重复它的悲剧。”一个国家走向怎样的未来,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它如何面对自己的过去。拒绝反思,“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导致的往往是苦难的死循环。 (《过去的怎样让它过去》)

理解一个东西是什么,最便捷的方式恐怕就是去观察它不是什么。一个互动型的服务性网站,意味着它不是一个灌输型的宣传性网站:它的头条新闻不是“市委书记某某某在某某某会议中指出……”,它也不在显眼的位置上报道“某区认真开展专项执法活动”,它不为“我市加快集群产业集约发展”大声喝彩,也不为“市领导和工作人员踊跃为困难群众捐款”感动不已,它和普通人鸡毛蒜皮的生活而且仅仅和普通人鸡毛蒜皮的生活有关系,告诉你垃圾怎么处理,没钱住房子了怎么办,停车场在哪。(《让政治变得家常》)

能确保一个政治家为民服务的不是他的出身,而是政治制度——一个具有法治、制衡和协商精神的制度。制度大于出身,这才是民主的要义。(《有亚洲特色的民主》)

我们知道,世界上有一种富人“穷得只剩下钱”,套用这个句式,世界上有一种强权,“虚弱得只剩下暴力”。如果那些东欧领导人知道另一国的领袖可以在几千万人饿死之后还享受民众如痴如醉万岁万岁万万岁,肯定会大惊失色进而妒火中烧。(《当他们开始用脚投票》)

没有一个人能搞垮一个国家,能搞垮一个国家的,只有这个国家的制度本身。(《那个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人》)

我当了几年老师,改作业最深的感受之一就是,最差的论文往往是最难改的。因为你要评论一个人的论点,首先要知道他在说些什么,而差论文的特点就是你不知道它在说些什么。(《大家一起来算账》)心有戚戚焉。每天交来的语文作业中,少数几位长期词汇贫乏内容空洞不知所云,但又不能不留下批改过的痕迹,于是只好将错字圈起来要求订正。

刘瑜《观念的水位》,江苏文艺出版社2014年4月1版,2016年7月2印,21万字。购于也闲书局。总阅读量第1319本。这本书是刘瑜的专栏和随笔集,这些文章集结在一起所传递的信息,相比它们零散的存在更加的清晰和有力,在豆瓣,我给了四星的高分。“环顾四周,被颠倒的‘国’与‘民’关系仍然远未被拨乱反正;习惯性谎言对人的智力羞辱还在继续;一句‘制度的问题’反复被用以推卸作恶中的个体责任;政治问题道德化或经济问题道德化,为民粹主义培养着延绵不绝的土壤;以儒家观念或者西方极右话语否定‘政治平等’之价值,将自身预设为精英后翘着兰花指赞美前现代式的精英主义;对精致品味与审美旨趣的追求遮蔽了很多知识分子的真问题意识……这本书试图传递的信息是,既需要对国家之顽固、也需要对普通人之麻木,乃至知识分子之矜骄说‘不’。”

笑春风

珂珂老师两年前做的梅子酒开坛了,有“不要蕉绿,莫负春光-忘忧泉”、“花间晚照,不负春光-琥珀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君子饮”等几款。每一瓶的标签,都是由他太太林老师用正体字(繁体字)用心题写。我选了“桃之夭夭,四月赏味-笑春风”款。我所在的语文教室墙上“三近斋”的斋号就是林老师题写的,端庄秀丽。

“笑春风”应出自唐代诗人崔护《题都城南庄》诗“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句。金性尧在《闲坐说诗经》的《<诗经>里的人面桃花》一文里提到这个故事:崔护在清明这天独游京城长安,见一乡村居舍,叩门久,有女子自门隙问之。崔护告以渴求饮,女子拨开门栓,盛水给他。“独倚小桃柯伫立,而意属殊厚。崔辞起,送至门,如不胜情而入。后绝不复至。及来岁清明,径往寻之,门庭如故,而户扃锁矣。”因诗题云:“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事见《唐诗纪事》,为历代盛传的故事,文也写得缠绵委婉,可做小品读。

上周,一位已休学月余,新来试读的九年级女生H在上了两次语文课后来找我,说之前有读过《项脊轩志》,能不能讲讲归有光。我建议不要用一人说一人听的方式,而是可以一起读《震川先生集》,通过共读的方式,每周交流,讨论。我建议选繁体竖排版,她对自己似乎信心不足,来试读才几天时间就说过两三次自己是“文化的沙漠”,于是随她选简体横排版,约好本周开始读。她愿意尝试,我也开心有人愿意一起读古文。

《震川先生集》共四十卷六十几万字,如果选择读这部书,我也好,她也罢,一年也读不完,但就这么慢慢读慢慢聊,读到哪里哪里放下,也是快事一件。并且如梁漱溟在《中国文化要义》一书中所说:文化即为吾人生活所需之一切。如果有人觉得自己是“文化的沙漠”,也“只缘身在此山中”,浸在文化中而不自觉,就像鱼在水里而不知水为何物。

上周五,例行要对来试读的学生做一评语。因她的名字中有一“艾”字,我给她的评语是——

日暖桑麻光似泼,风来蒿艾气如薰。使君元是此中人(宋·苏轼《浣溪沙·软草平莎过雨新》)。她在语文、历史和游学课上的表现,就像春日照耀之下原野中的桑与麻一样欣欣向荣熠熠生辉;就像蒿草、艾草的清香随春风徐徐而来,沁人心肺。课上虽有小小拘束,但应只是初来乍到人地生疏且教与学的方法为从未接触过的原因。课下与同龄人的相处中,感觉似乎原来就一直在这里一样。

今天周一,没见她来上课。看着桌上初版至今超过四百年,昨夜读到十一点半的上海古籍出版社繁体竖排一套两册点校本《震川先生集》,想起豆卢岑“隔门借问人谁在,一树桃花笑不应”句,也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再来。

【读书记1318】祝勇《昭仁殿:吴三桂的命运过山车》

这是一片盛产皇帝的土地。土地越是贫瘠,当皇帝的冲动就越是不可阻遏。他们眼中闪动着亢奋和凶险的光焰,自告奋勇地充当起救世主的角色,不幸的是皇帝的名额只有一个,四海之内,只能有一个真龙天子。为争夺这个法定名额,他们彼此间要打出狗血,把流血和死亡当做自己的选票。

康熙十二年(1673年)十二月,吴三桂不服朝廷撤藩,自称总统天下水陆大元帅、兴明讨虏大将军,开启“三藩之乱”,反了。19岁的康熙在昭仁殿里迎来了他执政生涯的最大危机。

说起大清王朝的开国功臣,恐怕没有一个比得上吴三桂。那不仅仅是因为在1644年,统领关外兵马的吴三桂背弃了与李自成已经达成的默契,把潮水般的大清军队放进关内,导致大明王朝彻底倾覆和李自成的功败垂成,更因为他紧紧咬住败退的李自成紧追猛打,直至将他彻底剿灭;在这之后,又替大清王朝铲除了南明政权,用弓弦残忍地绞杀南明政权最后一位皇帝——永历皇帝,让大清王朝终于放下了那颗悬着的心。

在皇权至上的年代,保持皇位的稳定是最大的道德,在此之上不再有什么别的道德。于是,“宁杀三千,不放一个”就成为中国皇帝最执着的信条。康熙无疑也是一个利益至上的实用主义者,在这一点上,他与吴三桂完全是半斤八两。

康熙与吴三桂之间的冲突之所以爆发,根本原因是,在极权社会,存在着一种权力守衡定律,即:权力总量是一定的,一个人的权力增大,就意味着另一个人的权力减小。即使在皇帝与臣子之间,这一守衡定律仍然存在。因此,康熙与吴三桂之间为争夺有限的权力资源而爆发的冲突就不是偶然,而是必然;不是个性的冲突,而是命运的冲突。他们或许都不想冲突,但他们都躲不开。

有清一代,中国的皇权专制达到了历史上的峰值。这种皇帝权力的最大化固然带来了清初的盛世,但是“一统就死”的效应并未发生改变,空前的盛世,是以空间的禁锢和僵化为代价的。

海豚出版社精装“故宫秘境文丛”一种,祝勇的《昭仁殿:吴三桂的命运过山车》,2016年2月1版1印。总阅读量第1318本。“故宫秘境文丛”六种,全部读完。

【读书记1317】祝勇《寿安宫:天堂的拐弯》

在接近六百年的时间里,紫禁城里只住着两户人家,一户姓朱,一户姓爱新觉罗。人的命,天注定。这世上没人能比宫墙内的皇子们更能体会这句话的深意。在帝王宫殿内部所奉行的“出生论”,一个人的血统和出生顺序,决定了他在历史中的地位,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那个庞大的整体。

皇后赫舍里氏在生下孩子一个时辰后,就在坤宁宫里咽了气。这个孩子就是胤礽。一年半后,康熙正式宣布立胤礽为太子。早早选定接班人,康熙无疑是想确立一个稳定的皇位继承制度,只有这样,无论王朝还是胤礽个人,都会少走弯路,才能避免自家骨血为争夺皇位而陷入混乱与残杀,从而实现权力的平稳交接。然而,后来康熙两度废掉这个他亲选的皇权接班人,同时杀掉和监禁了一批曾与太子亲近的官员,并将其幽禁在寿安宫中,直到自己去世。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康熙第四子胤禛继位,雍正王朝拉开大幕。在这一出辉煌的历史大戏幕后,是雍正对亲兄弟们的残酷迫害。对于前太子、皇长子胤礽,雍正更不会网开一面,继续关押使他在雍正十二年死去。这即是吴稼祥所称的“稳定悖论”——为了稳定,确定嫡长子预立皇储制,结果皇子为权蠹所用,祸乱天下,更加不稳定。这是嫡长子继承制的先天缺陷。这个缺陷很难克服,因为这是个制度问题。

一个王朝,往往在它建立的初年就达到峰值,以后便是一路滑向深渊。这等于前辈帝王们用他们手中的权力,对自己的后代进行诱杀。康熙不相信这个能量递减的定律,他志在摸索出一条严格的皇帝培养和训练制度,但他没有成功。这个不是教育的问题,这个制度问题,教育解决不了。

张宏杰说:“把天下人的幸与不幸寄托于概率,这种听天由命撞大运的方法无疑非常弱智。”因为“如果限定继承皇位的必须是皇后生的长子(所谓的嫡长子)那么,其贤明的可能性很可能比赌博掷骰子时一次掷出六点都要难。”这种缺陷,无疑为弑父弑君、篡权夺位打开了方便之门。

皇帝的极端权力,必将通过极端方式获得,又通过极端方式维持,这种极端方式就是暴力。所以相互猜忌和自相残杀从来都是中国政治史的背景颜色。他们信奉的,不是《礼记》中设想的最佳政治体——“天下为公”,而是“天下为私”,这个“私”,就是皇族一家,甚至是皇帝一人。亲兄弟明算账,因为这个账不是小账,而是关乎江山归属的大账。在这个大账面前,手足兄弟也断无情义可讲。为了这个“私”家利益,他们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儒生因此也与帝王永远存在着一种紧张关系。对于帝王的残暴,儒家知识分子的理想无论多么远大,都束手无策。

当一个皇帝决定把皇权交给自己的后代,就意味着他已经摒弃了那个真正有能力治理国家的人。血缘是一条红线,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逾越。考试制度固然可以为王朝提供源源不断的人才补充,但皇帝选择制度不变,这个国家就不可能有根本性的变化。只有面向全国,公开、公正、公平地选拔皇帝,帝国才能真正长治久安,然而,假如公开选拔皇帝,皇帝也就不再是皇帝,帝国也就不复存在了。这是中国封建政治的最大悖论。

吴稼祥说:“如果把帝禹登基看做中华文明史的开端,那么,从公元前2070年到今天,四千多年时间里,中国就一直没有摆脱这样一个政治困境。”所以中国的历史就像一次次的涨潮和退潮,带来带走的只是一些鱼蟹和泥沙。

海豚出版社精装“故宫秘境文丛”一种,祝勇的《寿安宫:天堂的拐弯》,2016年2月1版1印。总阅读量第1317本

芙蓉城中花冥冥

出国留学预备班的中文经典课,学生自选的《聊斋志异》进入第四周。他们出国所要面临的考试中没有这个科目,所以课程进度这个东西就不存在了。选的是无注释版本,每周我们就这么鬼神仙怪花妖狐魅一篇一篇读,一篇一篇聊,有可能就这么聊一年,读完这近500个很中国的故事;也有可能十个八个后他们就又没了兴趣,转而另寻其它。那也没关系,总是“只在此山中”。

这周的其中一个故事是《瞳人语》。长安的书生方栋,颇有才名,但是为人轻佻,不守礼节。每每在郊外遇到外出游玩的女子,就轻薄无礼的尾随其后。清明的前一天,方栋又去到城郊游玩,看到一辆挂着朱红色的车帘,围着绣花簇锦的车帷的豪华小车,几位女婢骑着马跟在车后缓缓而行。车里的盛装女子看上去十五六岁,正当妙龄;她的婢女也都样貌不凡,尤其一位更是容光绝美。这车里女子的美貌让方栋神魂失守,不由自主的或前或后尾随了好几里地。被尾随骚扰得烦了,婢女怒斥方栋说:“这是芙蓉城七郎子的新婚妻子归宁,不是乡野村姑容得你放肆偷窥。”说完就弯腰捧起道路上的泥土撒向方栋,方栋的眼睛进了土就开始出现怪异了。归宁是出嫁的女子回娘家看望父母。

故事还有延续,但我突然想弄清楚芙蓉城到底是个什么所在;这芙蓉城七郎又是个什么人物,竟然连妻子的婢女都容光绝美不一般。

查注释,说芙蓉城是“迷信传说中的仙境”。这一看就像是强不知以为知一本正经的胡诌。因为凡是不知道或说不清楚的地名,都可以用此一说搪塞一番,更何况这是讲神仙鬼怪故事的《聊斋志异》,更不会有人去细究。但我就是想知道芙蓉城是个什么城,为什么不是牡丹城,也不是水仙城。水仙还带了“仙”字,岂不更扑朔迷离仙气飘飘?

关于“芙蓉城”,欧阳修(1007-1072)《六一诗话》:“曼卿卒后,其故人有见之者,云恍忽如梦中,言我今为鬼仙也,所主芙蓉城。”

曼卿即是比欧阳修大13岁的石延年(994~1041)。石延年与欧阳修同为北宋文学家。石延年之诗,欧阳修之文,杜默之歌被与他们同时期的石介称为“三豪”。石延年是南京应天府人,一生中做到最高的官位是正五品下的太子中允。死后继续为官,且为一方之主官。赵匡胤立宋初年,鉴于唐末五代之患,削州镇之权,“令文臣知州事”,派二品以上的官员充任一州的长官。所以石延年主芙蓉城至少是连升了三级。北宋时是不是确有一地名“芙蓉城”?如果有,那就可证明芙蓉城为“迷信传说中的仙境”这个注释不可取,不可信。北宋前和北宋时到底有没有过“芙蓉城”这个地方?有。而且至少有两处。一为成都,一为江阴。

后梁开平元年(907年),朱温灭唐,中国历史进入五代时期。蜀王王建因不服后梁而自立为帝,国号大蜀,史称“前蜀”,定都成都。长兴四年(933年)后唐明宗驾崩。应顺元年(934年)正月,李克用的侄婿孟知祥在成都即皇帝位,改国号蜀,史称后蜀。后蜀末帝,孟知祥子孟昶曾下令在成都城上遍植芙蓉,成都由此得 “蓉城”别称。

江苏省江阴市古时月城边有芙蓉湖,相传伍子胥曾在芙蓉湖边,搭茅为屋,与一位渔夫相依为命。又因江阴城池形似芙蓉湖畔盛开的芙蓉花,故有“芙蓉城”的美称。

所以,成书于清康熙年间的《聊斋志异》在其《瞳人语》故事中,“芙蓉城”说是成都或江阴似乎都可以。有没有办法确定到底是哪里,或许可以从苏轼作于宋元丰元年(1078)三月的《芙蓉城》诗中“芙蓉城中花冥冥,谁其主者石与丁”一句明确,应是江阴。灵界一方主官芙蓉城主鬼仙石延年家或丁家的七郎,娶了长安富户或高官家已逝的二八女子为妻,也算是门当户对的婚姻,也才配得上“小车朱茀绣幰,青衣数辈款段以从”的排场。之所以说七郎的新婚妻子是已逝之人,古时女子归宁是在正月,不是在清明;但如果是灵界女子,清明归宁就恰在其时了。

【读书记1316】祝勇《倦勤斋:乾隆皇帝的视觉幻象》

公元1795年,是乾隆六十年。这一年,乾隆85岁。如山的奏折,他已不堪重负;目光浑浊,他已无力再见帝国的远方。阅尽春秋的乾隆在紫禁城起起落落宫殿一角,建立了自己的退隐之所。“倦勤”,说明他累了,要由“公共的”乾隆,退回到“个人的”乾隆。但他看得见生前,却望不断身后。

乾隆四十一年,公元1775年,乾隆皇帝正密切地关注着宁寿宫兴建,美国第二次大陆会议在费城批准了由杰斐逊起草的《独立宣言》,这一天(7月4日),从此成为美国独立纪念日。

乾隆五十四年,公元1789年,法兰西发生大革命,统治法国多个世纪的君主制封建制度在三年内土崩瓦解。

乾隆五十七年,公元1792年,乾隆皇帝写下《十全武功记》时,法兰西第一共和国已经成立,路易十六在第二年被推上断头台。

一百多年后,公元1905年,咸丰皇帝的遗孀慈禧太后与大臣端方探讨立宪、建立以宪法为核心的民主政治的可能性,端方直言不讳地说:“立宪后,皇位可以世袭罔替。”他的意思是,只有放弃相当的权力,才能得到永久的权力。端方在后来的奏折中说:“20世纪之时代,断不容专制之国更有一寸立足之地。”只是这“觉悟”来得太晚。

周二和周四是一周里比较“艰难”的两天。周二在校时间长,早上八点到校,晚上九点值完晚自习的班离开,在校十三个小时;周四,全天除体育课外共八节课,我要上五节,其中还有四节是两个连堂。

今天守晚自习,不想备课,翻完海豚出版社精装“故宫秘境文丛”一种,祝勇的《倦勤斋:乾隆皇帝的视觉幻象》,2016年4月1版1印。总阅读量第1316本

【读书记1315】祝勇《文渊阁:文人的骨头》

或许只有在中国,存在着一种由无数种小书组成的大书,称“部书”,“类书”,也称“丛书”。这样的书,宋代有《太平御览》、《册府元龟》、《文苑英华》、《太平广记》,明代有《永乐大典》,但与《四库全书》相比,都只是九牛一毛。所谓《四库全书》,就是一部基本囊括古代所有图书的大书,按经、史、子、集四部分类,所以才叫《四库全书》。《永乐大典》约3.7亿字,而《四库全书》则差不多10亿字。《四库全书》犹如一座由无数单体建筑组成的超级建筑群,与紫禁城的繁复结构遥相呼应。在这座文字的迷宫中,林林总总的目录犹如一条条暗道,通向一个个幽秘的宫室。然而,无论一个人对于建筑的某一个局部多么了如指掌,他也几乎不可能站在一个全知的视觉上,看清这座超级建筑的整体面貌。

我们不妨做一道算术题:一个人一天读一万字,一年读400万字,50年读两亿字,这个阅读量足够吓人,却也只占《四库全书》总字数的五分之一,更何况面对这部繁体竖排、没有标点的浩瀚古书,一个职业读书家也不可能每年读400万字。一个人至少需要花上五辈子,才能领略这座纸上建筑的全貌。20世纪学者中,只有马一浮一人通读过《四库全书》,但也只是据说。

图书馆里,即使是台湾商务印书馆的16开压缩影印本《四库全书》,也有1500巨册,即使不预留阅读空间,密密麻麻排在一起,也足够占满一整间阅览室,让我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生命的局促。《四库全书》的珍本,全部线装,装订成三万六千余册,四百六十万页,当年在紫禁城里,甚至需要一整座宫殿来存放它。那座宫殿,就是文渊阁。

周末闲翻书,海豚出版社精装“故宫秘境文丛”一种,祝勇的《文渊阁:文人的骨头》,2016年4月1版1印。总阅读量第1315本。粗略以每本书20万字计,我的阅读量也有2.63亿字,颇感欣慰。

翻完这本写书和读书的小书,想起游学课中关于一个人读不读书会对一件事做出什么样的判断的事——

中学游学广州组师生制定的计划里,有长隆欢乐世界一天的行程。因为与游学的主题和学术性无必要性和关联性,作为游学课教师,我认为行程天数可以不缩减,但这一天的活动须自费。学生不想自行承担这笔费用又无法说服我,撺掇随队教师Z来。她说:“我看美国游学活动也有一天的行程会去到环球影城,除了去名校学习去博物馆参观,游学过程中安排这样的环节让学生们放松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美国与广州,环球影城与长隆,我觉得二者没有可比性。”我说。

“环球是美国的招牌,长隆是中国是广州的招牌,为何没有可比性?”她不依不饶,最后说要把“环球和长隆是否可以相提并论这个话题放在中学部会议上大家一起讨论”。

果然,她在中学部会议的最后提出了这个议题,并得到了另三位老师的附议。我严词拒绝游学承担这笔费用,并且绝不认同“长隆是中国是广州的招牌”一说。如果不是事关我任教的课程,此种观点根本就不值一驳。

长隆什么时候成为了广州甚至是中国的招牌了?且不说“招牌”这个词用在这里是否恰当,一个建城史超过两千年的城市,一个有信史记载近三千年的古国,二者的“招牌”怎么可能是一个建立才三十余年的旅游度假区?但凡多读几本书也不至于如此大放厥词说出这样让人笑掉大牙的话。

上个月还从学生那里得知,Z作为上个学期的八年级历史课任课教师,一个学期的历史课就在带学生看一部有62集之多的连续剧《隋唐演义》。但凡多读几本书,也就不会拿演义当历史,拿演义改编的连续剧当历史教材了。这样的历史常识空白者是怎样成为历史教师的?这样的教学事故是怎样发生并持续一学期的?过去三年,总是有一些让人感到莫名的事。

开书单的本职工作

3月31日,周五。Y校长在微信发来一个当当网的链接,让买一套“文明的故事·理想国经典馆”系列丛书。这套威尔·杜兰特的精装书包括《东方的遗产》、《希腊的生活》、《恺撒与基督》、《信仰的时代》、《文艺复兴》、《宗教改革》、《理性开始的时代》、《路易十四时代》、《伏尔泰时代》、《卢梭与大革命》、《拿破仑时代》等共11卷15册,一千五百万字。图书管理员是我在学堂的正职,买书是我本职工作,上课只是顺手打酱油的兼职。

4月3日,周一,书到了。一箱书近一米高,大概四十斤。从菜鸟驿站扛回家,后悔明知道是书,没拉小拖车。

4月4日,周二早上七点四十五,把书载到学堂,用小拖车拖到校长办公室。太早,校长还没到,把书立在办公室正中央,然后给校长在微信回了一条信息,算是任务完成——

威尔·杜兰特11卷15册“文明的故事”已经到货,放到了您的办公室。因为没有与您确认上架位置,所以还没有拆封。我的想法是,这个系列超过1500万字,有可能去读并可能读完的,在学堂可能只有我们两人。如果这套书放到营盘山住宿区书架上,只会是受潮、发霉最后不知去向这一个结果;如果放到现在一楼小学部,没有人能读懂;放到二楼没有人会读。不如放在校长办公室,向来者推荐,自己慢慢读,读一本算一本,读不完至少书还在。

今天中午,Y校长来电,说老师们读书太少,准备从下周开始,要求每位老师,尤其是中学部的老师,每个六周至少要读一本书,并作为六周展示和考核。末了,让我开一张书单。还是本职工作。

午饭后,在客厅沿着书架转了一圈,开列了一个本学期教师阅读推荐书籍40种的书单——

吴承恩《西游记
罗贯中《三国演义》
施耐庵《水浒传》
曹雪芹《红楼梦
黑柳彻子《窗边的小豆豆》
埃斯特·迪弗洛《贫穷的本质:我们为什么摆脱不了贫穷
博多·舍费尔《小狗钱钱》
H·黑兹利特《一课经济学
纪伯伦《沙与沫》、 《先知》
里尔克《给青年诗人的信
梁鸿《出梁庄记》
加缪《鼠疫
尼尔·波兹曼《娱乐至死》
齐邦媛《巨流河》
刘绍华《我的凉山兄弟:毒品、艾滋与流动青年》
伊塔洛·卡尔维诺《我们为什么读经典
徐贲《明亮的对话:公共说理十八讲》、《人文的互联网:数码时代的读写与知识》、《批判性思维的认知与伦理》
奥森·斯科特·卡德《安德的游戏》
弗兰克·赫伯特《沙丘》
安迪•威尔《火星救援》
刘慈欣《三体》
J.R.R.托尔金《魔戒》
C. S. 刘易斯《纳尼亚传奇》
J.K.罗琳《哈利波特》
乔斯坦·贾德《苏菲的世界》
富兰克林《富兰克林自传
乔治·奥威尔《1984》、《动物农场》
古斯塔夫·勒庞《乌合之众:大众心理研究
埃里克·霍弗《狂热分子:群众运动圣经》
彼得·海斯勒《寻路中国:从乡村到工厂的自驾之旅》
尼尔·麦格雷戈《大英博物馆世界简史》
S. A. 阿列克谢耶维奇《切尔诺贝利的祭祷
袁枚《随园诗话
爱德华·吉本《罗马帝国衰亡史》
顾远 / 周贤《教育3.0》
史景迁《追寻现代中国》

“你确定前四本要读吗?”Y校长问。

“我觉得这个是基础。每个人都好像读过,但绝大多数人其实从来没有完整读过。”我说。

“我想想。”他回。

【读书记1310-1314】也闲买书小读记

清明节,放假一天。上周六(1号)已经全家去安顺上坟,今天在家休息。

去了一趟也闲书局。把春节后发来的10套也闲文创(每套为1本《也闲小记:2022》、一盒10枚书签和一个帆布包)中的6套带了过去,把陆陆续续付了款还没取的书拿回来,又顺手买了几本。寄存在收银台的书,今天看小票,最早的一本是2022年12月10日付的款。

今天买的都是“小书”,一是内容上不讲“大道理”,也不谈学术,只是随笔类容易读的短篇;二是开本小,口袋里一塞随走随读的口袋本,不过都很喜欢。

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年1版1印的《世界艺术欣赏:日本绘画艺术》,内里为《日月山水图》、《松岛图》、《白梅图》、《不动明王童子像(青不动)》等二十余张明信片,张张精美,可任意撕下其中一张来使用而不损坏小册子。喜欢。就是文字介绍少了。五折会员价,买了两本。一本自己留着,一本准备送给曙光老师。他在幸福学堂当了五年的艺术老师,上完这最后一个学期的课就要离开了。能和我东拉西扯几句字与画与文玩的人,在学堂也就只他一人而已(总阅读量第1310本)。

中国画报出版社“惜分飞”系列之二种:《残佛的沉睡:晚清民国时期中国佛像遗迹》和《菩萨的微笑:晚清民国时期中国菩萨像遗迹》,2019年1月1版1印,五折会员价。这是两套明信片,均为常盘大定和关野贞所拍摄的黑白照片。常盘大定(1870 – 1945)是研究中国佛教之学者,日本古建筑学家,1920年后五次来华;关野贞(1868-1935)是日本的建筑史家,在中国建筑与美术史方面颇负盛名;两人合著有《中国文化史迹十二册》。这“惜分飞”系列之二种,都是几十张明信片装在黑色缀金的硬纸盒里,只是看看就觉得厚重。大爱。可惜无人可分享(总阅读量第1311、1312本)。

海豚出版社“故宫秘境文丛”两种,祝勇的《慈宁花园:艳与寂》和《武英殿:李自成在北京》,硬面精装口袋本小书,4.5万字的3.9万字,2015年11月1版1印。海豚出版社的精装书都漂亮,如果不是五折会员价,简直就是抢钱(总阅读量第1313、1314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