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档:尺宅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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唾沫星子如月季花般四溅反刍流逝青春

【读书记1332】王人博《业余者说》

书名是《业余者说》,但其实内容一点也不“业余”。从开始,至少前半本还好,第三部分“表达的技艺”起,老实说,后半本我没读太懂,也就是那种每一个字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就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鸦片战争那部分还好,是看明白了的,也打开了一个看这段历史的新角度)。这是基础知识累积和专业训练不匹配所导致的,短时间内解决不了,也可能不用去解决,能懂多少懂多少罢。

思考可以慢慢发酵,记录整理能读懂(至少是我自己认为的)的部分可以在当下:

1、除了授课,我也喜欢胡乱的阅读和思考,倒不单纯是为了备课、做研究,也是为了打发时间。读书思考是抵抗因长期上课而行成的习惯性倦怠的最好方法。而且,一个教书人如果自己不读书,心里也会多少有些不踏实。由于阅读思考的范围总是大于讲授的课程,所以也就把阅读和思考的东西不自觉地塞进了课堂。这种授课方式从负面讲,是超出课程的离题,从正面说,也可叫拓宽视野;关键是分寸。事实上,走出校门多年的学生能够记住的,未必是某个老师讲授的那门课程,而往往是课外的话。并且话语的影响力因人而异。同样一句话,有的听后无动于衷,有的则念念不忘。

2、“业余者”在严格分工的语境里并不是个好词,带有“门外汉”(layman)的贬义,但在知识分子意义上,“业余者”却是个地地道道的读书人,除了忠于自己因读书而获得的智识之外,任何立场都与他无关。“业余者”的信条是:“自己就是自己,没有代表也不代表任何人。” 除此之外,“旁观者清”这句俗语或许还是有效的,不同的知识背景和视角都蕴含了自身的智性和眼界,“取长补短”这个老词或许仍有价值。

3、“知识”和“意见”是人文智识活动的重要分类方法。前者由学者承当,后者则是智囊的任务:学者供给“智识”,智囊则提供“意见”。智识与喧嚣无关,只与真理相关。或者说,在亚里士多德的意义上,存在两种知识分子的生活,一类是沉思的,一类是行动的。前者是学术的、知识的,后者是政治的、意见的。一个学者首先应当努力地不被“体制化”。

4、现代性带来了学科之间的严格分野,专业化是其发展的必然结果。这一结果一方面使每一门学问都成了科学,另一方面也使得不同学科之间筑起一堵堵厚墙,各自都自觉把智慧的触角龟缩在墙内,对墙外的任何事物都克制好奇心,并保持着一种专业的冷漠。而现代的国家也越来越依赖这类智库型(think tank)专家为其服务,越来越不需要一般性的“学者”或“知识分子”的智性实践。爱德华萨义德( Edward Said,或译成赛义徳,1935-2003)说:“要维持知识分子相对独立,就态度而言,业余者比专业人士更好。”这里的“相对独立”也可以这样理解:知识分子并不依赖专业而存在,他/她首先是个以“智”为业的人,“求智”便是其人生目标。以智为业就无须选择专业立场,有一个“智性”的视角就够了。

5、善恶同源,好坏一体。一个健全的社会个体就是扬善抑恶、向好去坏。但这恶与坏不可能在我们每一个人身上拔除净尽,所以人世间需要道德与法律。只有规则的存在,恶和坏才能被摁住翻不过身来。一旦规则失效,人的兽性就会占据上风。

6、自我的本质就是在自由与压制之间晃荡,人生就是一种无法完美的残缺。存在永远与心灵分离——现实安定,心灵祈求漂泊;现实动荡,心灵则想安宁。

王人博《业余者说》,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年7月1版1印,16万字,定价49元,也闲书店会员八折购得。总阅读量第1332本

【读书记1331】冯唐《了不起》

“保持身心的开放,阅读、理解,长见识,增加自己身心灵这个“湖泊”的深广,只有心里这滩水越来越大,掉进来一块小石头,才会激起很大的涟漪。

“读书无禁区,写书也不应该有禁区。为什么人类的思想要被害怕?一个人的表达应该被尊重,我们应该有倾听的能力和胸怀。如果你不同意他的看法,你可以说出你的看法。如果我们不想听,也可以不听,但是我们不能剥夺其他人说话的权利。写诗必须,自由地写才能写出好东西。

“‘敬’和‘恒’是两个最重要的修炼方法,但曾国藩评价自己,说今生欠这两个字,所以老而无成,自己非常后悔。”

昨夜枕边书,四折淘来二手九成新的冯唐《了不起》,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22年8月1版1印,总阅读量第1331本。

《了不起》收冯唐的50篇读书笔记,在我看来这本书可以加个“冯唐书话”的副标题。我读过的书与冯唐的50篇书话有三分之一重合,我的阅读未得个中三昧,还只是低层次的兴趣满足,没到文学欣赏的高度,有听过但不感兴趣的书(如《飘》、《呼啸山庄》、《倾城之恋》),直接跳过,所以一夜翻完。越来越觉得,冯唐除小说外的书,经不起细看:匆匆看都是道理,细细看全是废话。不过比文字不好,读书不多,一个牛可以吹一个系列,反复吹,每次都略有不同,但吹的牛大抵相似只能骗骗不谙世事小女生的大冰之流好太多了(曾读过小朋友推荐给我的大冰系列中一种,矫揉造作无以复加,读书被真正恶心到的经历不多,此为一例)。

【读书记1330】冯唐《冯唐成事心法》

石榴树开花时节遇到连日晴朗大风,一夜之间就“花开满树红,花落万枝空。唯馀一朵在,明日定随风。”下午不想备课,懒得翻古文,不想看学术性书籍,在杨梅树下闲翻淘来二手的冯唐《冯唐成事心法》,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20年12月1版,2021年10月5印,看来这本用31万字来闲扯淡说些正确的废话的书卖得不错。总阅读量第1330本

冯唐读书不但读得多,而且读得好,不管喜不喜欢他一直有意无意走气走出来的那种优越感,这点得认。在这本“成事心法”里,他读曾国藩读得也好。如“大局日坏,吾辈不可不竭力支持,做一分算一分,在一日撑一日。”“趋时者博无识之喜,损有道之真。”“困心衡虑,正是磨炼英雄,玉汝于成。”我也想从书架上抽《曾国藩家书》出来读了。

所谓正确的废话,包含但不限于——

“无论是儿童还是成人,都希望能够快乐学习,成名趁早。但是,我不得不说,学习只有先苦后甜,成名千万要晚,成大事无捷径,快乐学习是扯淡。”如果一味追求快乐学习,做什么都只是浅尝辄止,因为一旦深入就会遇到自己积累的知识和经验所不能解决的难题。解决问题的过程就是学习的过程,如果说这样就是快乐学习,那这个学习者十有八九是受虐狂。

关于解决职场年龄危机,冯唐建议做减法,减少无效社交,减少工作关系,减少生活关系,减少不能给自己带来愉悦的一切关系,把最有效的时间放到最能给自己带来快乐的地方去。同时减少花销,不要装,不要装着在享受工作,也不要假装在享受生活,真实对自己,真实面对自己的内心;把机会留给后浪,自己要认怂。我最近七八年几乎已做到零社交,与同事的关系也仅只工作关系,其他时间拿来吃饭、睡觉、过日子、翻书。临事静对猛虎,事了闲看落花。(《东坡志林》)说到翻书,世间数百年旧家无非积德,天下第一件好事还是读书。

今年的新书读书量,应该要低于过去三年110本的年平均数,可能只有50本,因为要“去库存”(买来没读的书要读一些),还要回头重读一些书和读一点大部头的书。回头读的例如现在正在进行的《三国志》和准备读的《太平广记》。中华书局繁体竖排版《太平广记》就289万字。还想开始读《资治通鉴》,也是三百多万字;还有《罗马帝国衰亡史》、《北洋军阀史》、《宋史》、《明史》,嘉靖版《贵州通志》。另外经济愈发不景气,从六月开始,看看能不能实现只在日常必需品上花销。

【读书记1329】鲁米《让我们来谈谈我们的灵魂》

因为近期读过波斯奥玛珈音的《鲁拜集》,颇为享受,于是爱屋及乌,再看到波斯人的诗集就有了好感,觉得也应该是我的菜。然而,还是太天真了。

昨夜枕边书选了鲁米的《让我们来谈谈我们的灵魂》,湖南文艺出版社2016年5月1版1印,总阅读量第1329本。和《鲁拜集》一样,这本鲁米诗集是从英译本转译中文。鲁米是伊斯兰教苏菲派圣哲,莫拉维苏菲教团的创始人。他不但在宗教修行上有巨大的成就,而且在波斯文学史上享有极高的声誉,他与菲尔多西、萨迪、哈菲兹齐名,有“诗坛四柱”之称。然而不知是原作风格还是译文或转译的问题,读来非常别扭,就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高中生尝试写诗的矫情之作。我在豆瓣对这本书的短评是“不假装,就是没读懂好在哪里,不明白好好一句话为什么要断成几段就成了诗。”

以《一个舞姿》这首为例——

在你内在,有一个源头,一个清凉的泉源,
有时会断流、冻结
或被淤泥阻塞。一个声音说:“我的朋友,
更深入地思考。”
这样的建议并非无关紧要。这是和一个像达伍德
一样的灵魂艺术家为伴,
他打铁,等铁熔化,他就能打出想要的形状。
灵魂是让阻塞重新流动
的艺术。当你的身体死了,把它交给
死亡天使伊斯拉菲。
如果你的心感觉麻木冰冷,
那就走到阳光下,或者
让奥秘使你内在的泉水喷涌。从前,
有一个圣人感觉到
他内在的这股流动。当他走进
被春雨滋润的
花园,他给自己跳的生命之舞
取了不同的名字:
动物饥饿的敏捷和鉴赏家明智的选择。
祝福哈基姆·萨纳伊,
他能将这两者置于同一个舞姿!

再读《三国志》之四:官渡之战曹袁的兵力对比

读《三国志》如果不读裴松之的注,会错过很多精彩之处。如对官渡之战中,曹操兵力是史书所说“兵少不敌”还是“真实”情况下势均力敌的分析,就十分有说服力。

裴注:臣松之以为魏武初起兵,已有众五千,自后百战百胜,败者十二三而已矣。但一破黄巾,受降卒三十余万,余所吞并,不可悉纪;虽征战损伤,未应如此之少也。夫结营相守,异于摧锋决战。《本纪》云:“绍众十余万,屯营东西数十里。”魏太祖虽机变无方,略不世出,安有以数千之兵,而得逾时相抗者哉?以理而言,窃谓不然。绍为屯数十里,公能分营与相当,此兵不得甚少,一也。绍若有十倍之众,理应当悉力围守,使出入断绝;而公使徐晃等击其运车,公又自出击淳于琼等,扬旌往还,曾无抵阂,明绍力不能制,是不得甚少,二也。诸书皆云公坑绍众八万,或云七万。夫八万人奔散,非八千人所能缚,而绍之大众皆拱手就戮,何缘力能制之?是不得甚少,三也。将记述者欲以少见奇,非其实录也。按《钟繇传》云:“公与绍相持,繇为司隶,送马二千余匹以给军。”《本纪》及《世语》并云公时有骑六百余匹,繇马为安在哉?

这段注说的是曹操起兵时已有五千的兵力,之后胜多败少。破黄巾军后“受降卒三十余万,余所吞并,不可悉纪”这里的说法不严谨。曹操并没有全部接受三十万投降的黄巾军,只是“收其精锐者,号为青州兵”,以当时曹操的实力和黄巾众的战力来看,“青州兵”的兵力不会超过一万人。(见《再读<三国志>之二:青州兵成军初期的战力》)就算征战损伤,裴松之认为曹操的军队人数也不应“时公兵不满万,伤者十二三”这么少。并且,“绍众十余万,屯营东西数十里。”曹操就算不懂临机应变,也不至于以仅数千的兵力长时间与十几万人对抗。袁绍军队扎营数十里,曹操也能“分营与相当”,这样的兵力也不会少。如果袁绍的兵力是曹操的十余倍,自然会将曹操的军队围困。但这期间曹操派徐晃袭击袁绍的运送补给的车队,曹操又自己出击淳于琼,这说明袁绍的兵力并不能压制曹操,也又说明了袁曹的兵力虽不至于相当,但至少不至于相差十余倍。第三是“诸书皆云公坑绍众八万,或云七万。夫八万人奔散,非八千人所能缚,而绍之大众皆拱手就戮,何缘力能制之?是不得甚少”各种记载都说曹操坑杀袁绍的士兵七八万人。八万人溃散奔逃,八千人怎么可能将他们抓获?并且袁绍的溃兵也不会束手待毙。所以由此得知,曹操的兵力也不会是仅有数千人而已。最后按《钟繇传》的记载,曹操与袁绍在官渡对峙时,钟繇为司隶,送马二千余匹到曹操军中以补充军用。但《本纪》及《世语》的记载都说曹操当时只有六百余匹马(骑兵),那钟繇送至军中的还有一千多匹马去了哪里?

所以,官渡之战极大可能不是一场“历史定论”的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役,更有可能是一场势均力敌的争霸之战。这一战的胜利,为曹操统一中国北方奠定了基础。那既然是势均力敌,并且曹袁两人身边都有大量的战将和谋士,曹操缘何取胜,袁绍又缘何失败?原因就在“从”与“不从”上,也就是再读《三国志》之五要讨论的,袁绍身边沦为花瓶的智囊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