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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读《三国志》之六:曹操、袁谭与百姓的死局

《魏书·武帝纪》:十年春正月,攻谭,破之,斩谭,诛其妻子,冀州平。下令曰:“其与袁氏同恶者,与之更始。”令民不得复私雠,禁厚葬,皆一之于法。是月,袁熙大将焦触、张南等叛攻熙、尚,熙、尚奔三郡乌丸。触等举其县降,封为列侯。初讨谭时,民亡椎冰,令不得降。顷之,亡民有诣门首者,公谓曰:“听汝则违令,杀汝则诛首,归深自藏,无为吏所获。”民垂泣而去;后竟捕得。

建安十年(205)正月,曹操对袁谭发起进攻,把袁谭打得溃不成军,斩杀了袁谭,并杀了他的妻子儿女,平定了冀州。曹操颁布命令:“凡是与袁家一同做过坏事的人,允许他们改过自新。”又命令百姓们不得再报私仇,禁止铺张浪费办丧事,违法的人一概依法惩处。于是就在这个月内,袁熙的大将焦触、张南等反叛,攻打袁熙、袁尚,他们二人逃往辽西、上谷、右北平三郡的乌丸地区。焦触等人献出县城投降,被封为列侯。这正是袁家的大将焦触、张南“更始”改过自新之举。

在这年初讨伐袁谭时,因为天气寒冷,河中结冰难以行船,于是征调一些百姓来破冰。但这些被征调来的百姓逃避差事逃跑了,曹操下令官吏们不准接受他们投降。也就是要么不要被抓到,要是被抓到就杀掉。然而不久,逃亡的百姓中就有人到军中自首,以求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曹操对他们说:“接受你们自首,就违背了我之前颁布的军令;杀死你们,是处死了认罪之人,也有违新颁布的政令。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所以你们最好回去好好躲藏起来吧,不要让官吏们捉着。”百姓们流着泪走了,但最终都被捕获。《三国志》就没有再记载这些百姓的下落,不过可以想到的是,还是全都被杀了。这个让曹操和百姓都为难,都不得已而杀和被杀的结局,表面上看是因为袁谭违背了建安八年八月与曹操的约定而导致这场攻杀,根子里不过是曹操需要找一个出师有名的机会而已。

建安八年的约定指的是,那一年袁谭和袁尚争夺冀州,袁谭失利,败走平原,袁尚穷追不舍急攻猛打,袁谭派辛毗向曹操乞降求救。曹操接受荀攸的建议,不但接受了请降,还让自己的儿子曹整娶袁谭的女儿。这其实是曹操自降身份。曹操是袁绍的同学、平辈,袁谭是袁绍的儿子,是曹操的子侄辈。现在袁谭的女儿嫁给了曹操的儿子,那曹操和袁谭就成了平辈儿女亲家了。这有点乱了

建安九年九月,曹操围邺城。建安八年九月,天子任命曹操任冀州牧,邺城为冀州乃至整个北方的军事重镇,曹操此时攻冀州,可说是名正言顺。袁谭作为儿女亲家不但没出兵相助,竟然利用这个机会,趁机占领了甘陵、安平、勃海、河间等地,打败了袁尚还收编了他的队伍(“并其众”)。这当然让曹操大为光火。于是“遗谭书,责以负约,与之绝婚,女还,然后进军。”于是民亡椎冰、斩谭并诛其妻子,冀州平。

其实对曹操、以袁绍长子袁谭为代表的袁氏一族和百姓来说,这个绞杀就是一个死局,最终只会,也只能有一个胜者。

袁谭,无勇无谋,一颗虎狼之心,如果不灭掉他,曹操迟早要死在他手里。袁谭,爸爸不疼,兄弟不爱,谋士不用,武将不力,一心想的就是怎么活下去。被弟弟打得走投无路投靠了曹操,但也只是权宜之计,如果自己不找机会壮大,迟早不是被亲家完全吞并,就是被自己的两个弟弟弄死。而普通百姓,谁来了都要被奴役,天寒地冻被派去破冰行船,迟早不是冻饿而死就是掉进冰河中淹死,就算这次差役大难不死,迟早也会被抓丁死于战场。这可以历史数据为证。

根据《汉书》和《后汉书》的相关记载,西汉人口峰值出现在汉平帝原始二年(公元2年),人口约为6300万;东汉人口峰值出现在汉桓帝永寿三年(公元157年),人口约为6500万。也就是说,两汉人口巅峰基本维持在6500万人左右,虽然这个数字只相当于今天湖南一省的常住人口,但在当时,这个数字却要占到“全世界”人口的三分之一。在耶稣诞生的那一年,当时的“全世界”有一半以上的人生活在汉朝和罗马统治之下。

东汉末年陷入了长期的混战时期,主要有黄巾军起义,西凉军之乱,袁绍灭公孙瓒,曹操灭吕布、袁术、袁绍、击败乌桓等的战争,至207年曹操统一了北方,结束了北方的战乱,此阶段长达15年的战乱,波及地区主要有司隶、豫州、兖州、青州、冀州、徐州、幽州、扬州。战后东汉人口只有峰值的一半不到。等到三分天下,魏蜀吴三国总人口竟不到800万,其中魏国443万,蜀汉94万,东吴230万。

所以,东汉末年的绞杀,大家拼的都是谁的求生欲望更强,以及运气在哪一方。

再读《三国志》之五:袁绍身边沦为花瓶的智囊们

曹操与袁绍在官渡一战,胜者几年后统一了北方,败者七年后于病中抑郁而死。

曹袁两人身边都有大量的战将和谋士,曹操缘何取胜,袁绍又缘何失败?原因很复杂,但其中有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从”与“不从”,即是否采纳智囊谋士们的建议上。

先来看《武帝纪》中曹操是如何对待谋士们提出的建议的。

兴平元年,袁绍想与曹操结盟讲和。当时曹操“新失兖州,军粮尽,将许之。”失地又缺粮,强敌此时却来讲和,难得的休养机会,所以曹操准备答应下来。但这个时候“程昱止太祖,太祖从之。”程昱劝阻曹操,不知道程昱说了什么(程昱传中或许会有),曹操竟然听了。

建安元年,“太祖将迎天子,诸将或疑,荀彧、程昱劝之,乃遣曹洪将兵西迎。”这里曹操是有自己的主见的,同时也参考和采纳了荀彧、程昱的建议。等迎到天子,“洛阳残破,董昭等劝太祖都许……至是宗庙社稷制度始立。”定都于许昌,这是曹操和谋士们早就定好的一步棋,所以这里曹操采纳董昭的建议,也只是顺水推舟。

曹操善于采纳别人的建议,并不代表他没有主见。“吕布袭刘备,取下邳。备来奔。程昱说公曰:‘观刘备有雄才而甚得众心,终不为人下,不如早图之。’公曰:‘方今收英雄时也,杀一人而失天下之心,不可。’”这个时候确实不能杀刘备。一来敌人的敌人就是可以拉拢的对象,现在正和吕布开战,吕布占领了刘备的根据地,走投无路的刘备来投奔,正省去了一番“统战工夫”;二来不论刘备是否有雄才,凡来投奔的都好好收留,正是曹操一贯“唯才是举”的风格。所以,这次曹操没有采纳程昱的建议。但随后“术欲从下邳北过,公遣刘备、朱灵要之。会术病死。程昱、郭嘉闻公遣备,言于公曰:‘刘备不可纵。’公悔,追之不及。”曹操这里确实是糊涂了。人才不为自己所用,也可以像徐庶一样留在身边,至少保证不为他人所用。这一留一放,等于是开了一桌流水席,让刘备在这里吃饱喝足抹了抹嘴角的油就走了,还被顺走了一些兵,不悔才怪。

“兴平五年春正月……公将自东征备,诸将皆曰:‘与公争天下者,袁绍也。今绍方来而弃之东,绍乘人后,若何?’公曰:‘夫刘备,人杰也,今不击,必为后患。袁绍虽有大志,而见事迟,必不动也。’郭嘉亦劝公,遂东击备,破之,生禽其将夏侯博;备走奔绍,获其妻子。”这次曹操亲征反贼刘备,诸将都不赞成,但郭嘉支持曹操,于是击破刘备军,还生擒了夏侯博。刘备抛妻弃子,只身投奔袁绍。要论《三国志》里谁是屡败屡战、屡战屡败,最会逃命的小强,非刘备莫属。

兴平五年“二月,绍遣郭图、淳于琼、颜良攻东郡太守刘延于白马,绍引兵至黎阳,将渡河。夏四月,公北救延。荀攸说公曰:‘今兵少不敌,分其势乃可。公到延津,若将渡兵向其后者,绍必西应之,然后轻兵袭白马,掩其不备,颜良可禽也。’公从之。”这一次的战果是不但斩杀了颜良,顺势解了白马之围。

曹操与袁绍在官渡对峙,袁绍起土山,军士居高临下射杀曹操营中士兵,箭如雨下,在军营中往来行走都要靠大盾牌遮挡,士兵都非常恐惧,并且这时候粮食也不多了。曹操想退兵,写信征求荀彧的看法。荀彧回信说了一番鼓励打气的话,总之就是劝不要退兵。“公从之”,曹操听了。

不久“袁绍运谷车数千乘至,公用荀攸计,遣徐晃、史涣邀击,大破之,尽烧其车。”随后“绍谋臣许攸贪财,绍不能足,来奔,因说公击琼等。”袁绍的谋士许攸贪财贪到连袁绍都不能满足他的需求,于是转来投奔曹操,并泄露军机让曹操袭击淳于琼。曹操怕不怕许攸是来诈降赚他入彀的?不怕。一是因为他的首席谋士荀彧在之前的信里说过袁绍“能聚人而不能用”;二是许攸只是贪财,但不傻,还没到为了钱财不要命的程度,当然就不会投奔必败的曹操。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曹操的兵力并不会比袁绍少太多,更不会是《武帝纪》中所记的仅只数千人对抗十倍于己的袁绍。如果曹操此时只有数千人,迟早必败,许攸又何必冒着生命危险来降?所以曹操信许攸,于是“大破琼等,皆斩之……绍众大溃,绍及谭弃军走,渡河。”曹操最终赢得了官渡之战的胜利。

在《三国志·董二袁刘传第六》的《袁绍传》中,袁绍并不缺谋士,他有与曹操相当的智囊团,但对待谋士们提出的建议,只有一个态度——不从。

在曹操迎天子之前,袁绍的谋士郭图就劝袁绍迎天子并立都于邺城。绍不从。

击破公孙瓒后,派长子袁谭主理青州事务,谋士沮授劝袁绍说不可以这样,否则“必为祸始”,绍不听。

建安五年,曹操东征刘备,后方空虚,田丰建议袁绍出兵抄曹操的后路,这是多好的机会和多好的计谋。但袁绍因为小儿子生病了,所以“不许”。

官渡之战,袁绍进军黎阳,派颜良进攻白马。沮授又劝阻袁绍说颜良性子急又心胸狭隘,虽然勇猛但不能独当一面。“绍不听”,颜良被曹操斩杀,士气低迷之际,沮授再次提出建议,说我们虽然人多,但不如曹操的兵勇猛。现在他们补给不足,周转不利,急于速战速决,这个时候我们可以慢慢折磨他,和他打持久战(“宜徐持久,旷以日月”)拖垮他。结果,绍不从。

淳于琼带上万士兵向北运粮而来,沮授建议再派蒋奇带领一支军队在周边巡逻,以防曹操再来劫掠。结果还是“绍复不从”。大败。

田丰曾经劝过袁绍,如果要与曹操一战,最好是持久战辅以奇兵骚扰,“疲于奔命,民不得安业,我未劳而彼已困,不及二年,可坐克也。”如果袁绍按照这个作战计划进行,曹操早就嘎掉了。但“绍不从”。败回到冀州,“谓左右曰:‘吾不用田丰言,果为所笑’。”杀掉了田丰这个大冤种。田丰应该算得上是袁绍身边的准一流谋士了,因为他不但知道谋胜、谋生,还知道自己的谋略不会被采纳,以及还能“谋死”——知道袁绍回来一定会杀了他。

所以,如果说官渡战前和战中,曹袁双方的军事实力略有高低的话(见《再读<三国志>之四:官渡之战曹袁的兵力对比》),在谋士阵营完全可以说是势均力敌。最终曹胜袁败,正是俗话说的“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了。

再读《三国志》之四:官渡之战曹袁的兵力对比

读《三国志》如果不读裴松之的注,会错过很多精彩之处。如对官渡之战中,曹操兵力是史书所说“兵少不敌”还是“真实”情况下势均力敌的分析,就十分有说服力。

裴注:臣松之以为魏武初起兵,已有众五千,自后百战百胜,败者十二三而已矣。但一破黄巾,受降卒三十余万,余所吞并,不可悉纪;虽征战损伤,未应如此之少也。夫结营相守,异于摧锋决战。《本纪》云:“绍众十余万,屯营东西数十里。”魏太祖虽机变无方,略不世出,安有以数千之兵,而得逾时相抗者哉?以理而言,窃谓不然。绍为屯数十里,公能分营与相当,此兵不得甚少,一也。绍若有十倍之众,理应当悉力围守,使出入断绝;而公使徐晃等击其运车,公又自出击淳于琼等,扬旌往还,曾无抵阂,明绍力不能制,是不得甚少,二也。诸书皆云公坑绍众八万,或云七万。夫八万人奔散,非八千人所能缚,而绍之大众皆拱手就戮,何缘力能制之?是不得甚少,三也。将记述者欲以少见奇,非其实录也。按《钟繇传》云:“公与绍相持,繇为司隶,送马二千余匹以给军。”《本纪》及《世语》并云公时有骑六百余匹,繇马为安在哉?

这段注说的是曹操起兵时已有五千的兵力,之后胜多败少。破黄巾军后“受降卒三十余万,余所吞并,不可悉纪”这里的说法不严谨。曹操并没有全部接受三十万投降的黄巾军,只是“收其精锐者,号为青州兵”,以当时曹操的实力和黄巾众的战力来看,“青州兵”的兵力不会超过一万人。(见《再读<三国志>之二:青州兵成军初期的战力》)就算征战损伤,裴松之认为曹操的军队人数也不应“时公兵不满万,伤者十二三”这么少。并且,“绍众十余万,屯营东西数十里。”曹操就算不懂临机应变,也不至于以仅数千的兵力长时间与十几万人对抗。袁绍军队扎营数十里,曹操也能“分营与相当”,这样的兵力也不会少。如果袁绍的兵力是曹操的十余倍,自然会将曹操的军队围困。但这期间曹操派徐晃袭击袁绍的运送补给的车队,曹操又自己出击淳于琼,这说明袁绍的兵力并不能压制曹操,也又说明了袁曹的兵力虽不至于相当,但至少不至于相差十余倍。第三是“诸书皆云公坑绍众八万,或云七万。夫八万人奔散,非八千人所能缚,而绍之大众皆拱手就戮,何缘力能制之?是不得甚少”各种记载都说曹操坑杀袁绍的士兵七八万人。八万人溃散奔逃,八千人怎么可能将他们抓获?并且袁绍的溃兵也不会束手待毙。所以由此得知,曹操的兵力也不会是仅有数千人而已。最后按《钟繇传》的记载,曹操与袁绍在官渡对峙时,钟繇为司隶,送马二千余匹到曹操军中以补充军用。但《本纪》及《世语》的记载都说曹操当时只有六百余匹马(骑兵),那钟繇送至军中的还有一千多匹马去了哪里?

所以,官渡之战极大可能不是一场“历史定论”的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役,更有可能是一场势均力敌的争霸之战。这一战的胜利,为曹操统一中国北方奠定了基础。那既然是势均力敌,并且曹袁两人身边都有大量的战将和谋士,曹操缘何取胜,袁绍又缘何失败?原因就在“从”与“不从”上,也就是再读《三国志》之五要讨论的,袁绍身边沦为花瓶的智囊们。

再读《三国志》之三:猛人李进的人生高光时刻

《三国志》中,谋臣似雨,如荀彧、郭嘉、陆逊、沮授、诸葛亮;猛将如云,如赵云、张郃、典韦、吕布、太史慈。但有一个人,在《三国志》里既不是“士”,也不是“将”,只是一个仅有十六个字与他有关,且十六个字中还有两个字是其姓名的普通人。

这人叫李进。《三国志》中关于他的十六个字,是《武帝纪》中“布到乘氏,为其县人李进所破,东屯山阳。”从这可以看出,李进既没有身份,也未取得功名,其社会地位就只是“县人”,单就这个姓名就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就像《水浒传》里只要是押解的公差都叫薛霸和董超一样。

“布”即是吕布。这一年是兴平元年。吕布在濮阳大败曹操成军两年全无败绩的青州兵,直杀得曹操受伤堕马亡命而逃,诸将“皆怖”(见《再读<三国志>之二:青州兵成军初期的战力》)。

袁暐在《献帝春秋》中对濮阳一战有详细描写:“太祖围濮阳,濮阳大姓田氏为反间,太祖得入城。烧其东门,示无反意。及战,军败。布骑得太祖而不知是,问曰:“曹操何在?”太祖曰:“乘黄马走者是也。”布骑乃释太祖而追黄马者。门火犹盛,太祖突火而出。”

曹操率领他战无不克的青州兵在濮阳包围了吕布。濮阳大姓田氏背叛了吕布,所以曹操得以杀进城中。为了表示自己不是吕布的奸细,没有再反的意图,田氏还放火烧掉了濮阳的东门。然而,就算是进了城,曹操军在吕布军面前还是一触即溃。败就败了,自己还被吕布的骑兵活捉。不幸中万幸的是,这些骑兵不认识曹操,反而问“曹操在哪里?”这哪能说实话呢?于是脱口而出:“骑着黄马跑掉的那个就是了”。这些骑兵就此放掉到手的曹操,而去追那个曹操说骑黄马的曹操。这个时候田氏在东门放的火正烧得旺盛,曹操顾不了这许多,保命要紧,从火里亡命奔出。“未至营止,诸将未与太祖相见,皆怖”。还没回到军营时,败退回营的将军们没见到曹操,还以为他死在城里了,都吓傻了。这一战太有戏剧既视感了。

然而吕布越勇,就越衬出李进的猛。吕布的这支在濮阳杀得青州兵溃不成军、活捉曹操的骑兵部队,竟然在乘氏这个地方,被一个既无官职也无功名的普通人打得溃散(“破之”)了。猛人李进是谁?他率领的是一支怎样的军队?都不得而知了。很多人终其一生在历史上,只是一闪而过,但这一闪就已是人生的高光时刻。

注:关于“县人”是县中无功名官职的普通人还是一县长官,我偏向于前者。因为在《周礼》里一县的长官是县正,“地官之属,位次遂大夫”。在东汉时掌一县政令征比的长官为“令”,曹操就担任过“顿丘令”。所以李进如果是一县长官,即是“县正”或“令”,而不是“县人”。

再读《三国志》之二:青州兵成军初期的战力

青州兵作为《三国志》中第一支,也是曹操的第一支“特种兵”部队,《武帝纪》用了不少的笔墨来交待和渲染其来源、组成和战绩。

《武帝纪》:青州黄巾众百万入兖州,杀任城相郑遂,转入东平。刘岱欲击之,鲍信谏曰:“今贼众百万,百姓皆震恐,士卒无斗志,不可敌也。观贼众群辈相随,军无辎重,唯以钞略为资。今不若畜士众之力,先为固守;彼欲战不得,攻又不能,其势必离散,后选精锐,据其要害,击之可破也。”岱不从,遂与战,果为所杀。信乃与州吏万潜等至东郡迎太祖,领兖州牧。遂进兵击黄巾于寿张东,信力战斗死,仅而破之。购求信丧不得,众乃刻木如信形状,祭而哭焉。追黄巾至济北。乞降。冬,受降卒三十余万,男女百余万口,收其精锐者,号为青州兵。

“青州黄巾众百万入兖州”这个记载算是事实,也不算事实。因为所谓的“黄巾众”,并不都是战斗人员,而是由少量战斗力不高且以宗教精神领袖为统帅的非职业战斗人员及其家属组成的,人数庞大的盲流。正因如此,所以才“群辈相随,军无辎重,唯以钞略为资”,也就是拖家带口,没有余财余粮,一路靠打劫抢夺为生。这样的乌合之众一没有战斗力;二是能聚集在一起全因人多好办事,打劫也能劫个大的,而不是小打小闹劫了上顿没下顿;三是聚散随机,没有凝聚力,遇强则散,遇弱则聚,靠的就是欺软怕硬。所以鲍信的判断和作战方略是正确的,“先为固守;彼欲战不得,攻又不能,其势必离散,后选精锐,据其要害,击之可破也。”先把自己的城守好,让这群流民强盗想找人打架又找不到,攻城又没有能力,必定要么转去到别处找人打架抢劫,要么就此散伙,这时再派出精锐部队攻击要害,必定就能取胜。然而刘岱或许是没脑子,或许是过度自信,反正没听鲍信的,出战果然被黄巾众所杀,盲目者死于盲流中,也算是死得其所。

兖州无主,“信乃与州吏万潜等至东郡迎太祖。”对于送上门的兖州,曹操当然不会拒绝,于是“领兖州牧”。然而,如果兖州的军政各级部门中如果没有自己的人,那这个州牧也就只是个名义上的招牌而已,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好处,难有作为也就算了,还要担风险。并且在初平元年以袁绍为盟主的讨伐董卓联军中,鲍信是起兵的联盟成员之一,也即是创始股东之一,而曹操当时只是“行奋武将军”,也就是代理的奋武将军,一个杂号将军,即是初创团队中一个高级打杂的。并且这个杂号将军还在他指挥的与董卓军徐荣的第一战中大败,不但“士卒死伤甚多”,自己还中箭落马,要不是堂弟曹洪把自己骑的马让给他趁夜逃掉,自己也可能就这么挂掉了。所以在后续的盟军战斗中,这个奋武将军失去了原本就很有限的统兵权,军事建议也无人再听取。由于自己的兵力本就不多,又在之前的战斗中死伤甚多,留在联盟中再难有作为,只好退出联军,与夏侯惇去扬州募兵,得到扬州刺史陈温、丹阳太守周昕给的四千多人,但一路叛逃,等到河内只剩下千余人。所以这个时候虽然曹操得到休整,实力有所增强,但面对鲍信,在实力、人事、情感上还是感到难以处理。于是就顺水推舟,让鲍信“进兵击黄巾于寿张东,信力战斗死,仅而破之。”鲍信如若取胜,赶跑百万黄巾众这个大患是新兖州牧曹操的一大功;如若鲍信败了,削弱兖州的军事实力,为安插自己人创造条件的同时,也可借此试探黄巾众的军事实力,为后续战斗积累经验。然而此一时彼一时,战场瞬息万变,不可能一招鲜吃遍天。鲍信在东平城可以以逸待劳,但这次是独自面对百万黄巾众,而且还是走投无路的“穷寇”,所以就算拼死战斗也只是勉强击溃(其实是战败),最后连尸身也找不到,只好“刻木如信形状,祭而哭焉”。这个“哭”,多少有点欣慰的意思在里面。

曹操以鲍信试探出了百万黄巾众的军事实力后,“追黄巾至济北”,这时又饿又疲惫的黄巾众不是曹操军的对手,只好乞降。但百万之众,曹操再缺兵力也不想也不敢接收,一是哪一天没伺候好这百万人反了谁压得住?二是这就是每天都要吃饭的百万张嘴啊。曹操是又想收编这群非职业军人扩充自己的军事实力,又不想付遣散费安顿他们的家眷。怎么办?一个字:等。等到什么时候?等到冬天。

冬天来了,这百万众要吃没吃要穿没穿,只好无条件投降。曹操“受降卒三十余万,男女百余万口”,但不是谁投降都收留,而是“收其精锐者,号为青州兵。”以当时曹操的实力和黄巾众的战力来看,“青州兵”的兵力不会超过一万人。

那曹操的这第一支特种兵战斗力如何呢?

第二年(初平四年,公元193年),在匡亭、封丘、襄邑、太寿、宁陵、九江,杀得袁术节节败退;在徐州,“征陶谦,下十余城”。第三年(兴平元年,公元194年),又去征讨陶谦,又攻下五座城;在得胜回师的路上,不但打败了不自量力来袭击的刘备和曹豹,还顺手攻下襄贲,这次出征可谓收获满满。

“青州兵”成军两年,逢战必胜,想必这时候的曹操对这支部队是相当满意的。从这些战绩是否就可以说“青州兵”是三国时期最有战斗力的部队之一呢?不行,至少这时还不行。因为不论是袁术、陶谦还是刘备,都不具备相当的军事实力,也都只是二三流的军事统帅,打败这样地方割据势力的杂牌军,算不得强大。

就在这一年(兴平元年),曹操和他屡战屡胜的青州兵在濮阳遇到了吕布,并在吕布的骑兵面前一触即溃,曹操在乱阵中被火烧伤了左手掌,又从马上掉了下来。这次把自己的马送给曹操助其成功逃跑保住了性命的人是楼异。此战“诸将皆怖”,最终“与布相守百余日”,遇到蝗灾两方粮尽才各自罢兵而去。这一战让曹操认识到,“青州兵”要成为一支一流的军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再读《三国志》之一:野孩子曹操

小学时作为蹲坑读物,翻过两三遍《三国演义》,现在已经记不大清楚细节。后来为了遮眼睛混时间,零零碎碎翻过《三国志》一些人物传记。2017年到学堂后,因上课需要,重温了两套书中与课程相关的章回和人物。从2018年12月到2020年12月,《三国志》陈寿本书加裴松之注不到70万字,用了两年时间读了一遍,也就是有读过了而已,到现在两年半过去,差不多又忘得干干净净。

这个学期,鼓励对历史略有兴趣的八年级学生S发起了社团——历史研究社,作为历史老师,自然也加入其中。四月,社团的主题是“三国”,准备带着社团发起人S一起读中华书局版繁体竖排《三国志》。这次再读,没有明确的目的说要在多长时间读完以得到什么结果,只是重在发现和趣味,所以有了一些以前读时没有的小收获。有一点记录一点,说不定可以有一个系列的读书笔记给自己的两个娃以助饭后谈资。

在《武帝纪》中开篇就读出一个关于曹操身世的云云雾雾:太祖武皇帝,沛国谯人也,姓曹,讳操,字孟德,汉相国参之后。桓帝世,曹腾为中常侍大长秋,封费亭侯。养子嵩嗣,官至太尉,莫能审其生出本末。嵩生太祖。

先说曹操是汉相国参之后,立了一个先入为主的定论。中常侍是西汉时皇帝近臣,给事左右,职掌顾问应对。东汉时中常侍已非加官,而成为有具体职掌的官职,多以宦官担任此职。长秋宫是汉朝皇后之住所,大长秋为长秋宫所有官属的负责人,也由宦官担任。宦官曹腾无后,认曹嵩为养子,而曹嵩是谁“莫能审其生出本末”,也就是说没人知道曹嵩的出身和家世。曹操是曹嵩的儿子,开篇说曹操是“汉相国参之后”是牵强附会,为曹操为武帝埋了一条“根正苗红”的出身,其实他是个不知父亲是谁家子的“野孩子”。而曹腾因为有了这么一个孙子,后来又被曾孙曹丕建立魏后追尊为高皇帝,是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也是唯一被追封为皇帝的宦官

关于曹操的身世,《曹瞒传》说曹操先祖是黄帝,这个就扯得远了,不靠谱。要按照现在我们都是“炎黄子孙”的说法,我要说我家的先祖也是黄帝也不是不可以。《曹瞒传》还说曹嵩是夏侯氏之子,夏侯惇的叔父,因此曹操与夏侯惇其实是堂兄弟。这个说法也不靠谱,但《三国演义》在第一回里交待曹操的身世是:操父曹嵩,本姓夏侯氏;因为中常侍曹腾之养子,故冒姓曹。所以曹操是曹嵩的儿子无疑,但曹嵩是什么人呢?

没有书店,生活都快枯萎

上月底,二十四书香书店停止营业。本月十九日,更名为“也闲书局”的市中心新店,也是总店,开业。在朋友圈看到现场的照片,闹热,各种大咖云集,真好。留下来的分店,名为“野贤书局”,虽然多是畅销书和童书,但好歹有这么一个火种,否则生活真的要枯萎了。

昨天本打算进城去也闲书局,但女儿想去野贤书局,于是就陪她去了。购书三本,定价一百三十四元,折后实付九十六元,女儿两本植物和动物的图谱近八十元。我选了施蛰存《善女人行品》,硬面精装,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良友文学丛书”之一种,二〇一三年一月一版一印。定价三十七元,打六折后又会员价,实际五折十八元五角。

野贤书局里我想买的书不多。但去书店不买书,对我来说是一件非常无礼的事。

这两周没去书店,没敲日志,也没闲着,就是看书慢了点,只翻完了中华书局繁体竖排本《三国志》的《蜀志》。大有趣。比《三国演义》有趣得多。然后就是看着床头堆的书越来越多,就清理了一下。除了垫枕头的六本,其余的统统抱回书房。但书往往是越清理越多,自知要不了十天半个月,更多的书又会堆在枕头边。那还能怎么办?堆不下了就又抱回书房插架,书房睡房的“迁徙”,也是读书一乐。

现在最想做的事

三个星期没书店逛了,感觉就像饿了二十一天。还好“双十一”当当五折,入手了几本平时想买舍不得买的书,如三联书店繁体竖排“陈寅恪集”之《读书札记》《寒柳堂集》,中华书局繁体竖排“二十四史”之《三国志》。还五折买了一套平时不会买的书——《明朝那些事儿》。因为有学生看过这套书,这个学期一直在和我讨论明史,就想买来看看这套书到底是戏说明史还是白话明史。看了两册,感觉也就中学生程度的白话明史。然后建议学生如果有兴趣,可以买中华书局繁体竖排(清)张廷玉等编修的《明史》来看看,会更有趣。

九月新买的书架上,又没了空位。几十本书散放在书桌上。后续买书,估计少买不太可能,就尽量按系列成套买,要看就一个人或一套的看。

这个学期课多了,一周十七节;年级跨度大了,从六年级到十二年级;每天在学堂的时间,除了吃饭和上厕所,几乎不是在上课就是在批改学生作业。晚上回到家,带娃玩、写作业,等娃睡了就备课。这个月来,越发感到疲惫。想要放松看书,不带目的性的看书。这是我现在最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