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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患在好为人师

【三近斋杂谈】闲读《论语》“学而时习之”

开学第一天,基本上一切顺利。这个学期调岗到自媒体,顺带上小学四、五年级的文言文、阅读和写作。文言文课讲《论语》,从《学而》篇开始,一课一句,慢慢讲。

《学而》第一,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学而时习之”通常几种释义:

一、朱熹在《四书集注》中认为:学而又时时习之,则所学者熟,而中心喜说,其进自不能已矣。

二、部分小学语文教材的解释是:学习并时常复习,不是很快乐吗?

三、杨伯峻在《论语译注》中解释是:学了,然后按一定的时间去实习它,不也高兴吗?

四、有学者的解释是:学到了(知识或本领)以后按一定的时间去复习,不也是令人愉悦的吗?

朱熹、杨伯峻和部分学者的释义,用《论语》中“温故而知新”句,或许能够理解“不亦说乎”的所悦为何,但觉得还是有点不足,因为并不是“温故”都能够“知新”的,一旦能够做到“温故而知新”,则“可以为师矣。”

教材的释义就不知所云了。一个高中生、大学生、中老年人(这是孔子和他弟子的年龄)常常翻出已经学过的课本来时常复习,我实在是想不出这有什么好快乐的。《论语·子路》中“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并且这种“快乐”在现实生活中并不常见,或者说几乎看不到。所以我常常有疑问——从我上学时教材的释义就是这样,三十多年了没变过,我们的语文教材,到底想要说些什么?语文教材能不能好好、真实的说话?可见,只是照着教材“标准答案”的“故”照本宣科,不结合实际生活和思考的“温”再多,也只是如流水线上的机械重复,是难以“知新”的。

《论语》的内容,来自于当时的真实生活,我们不妨也在现实的生活中理解“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在我看来,这句释义为:所学能够时时在生活中得以致用,学有所用,知行合一,这岂不是一件快乐的事?

例如现在敲的这篇日志。

寒假作业

不能车厘子自由,是因为还没实现财务自由,但至少可以接近阅读自由——买书如山倒,读书如抽丝,买来的书两辈子都读不完,这辈子能做到每一本都读一读,也算阅读自由了。这样算下来,书确实也不算贵,何况我买的多是低折扣的特价书或旧书。

下个学期调岗做回自媒体工作,顺带做四、五年级的语文“助教”——应试之外的辅助教学。

曾在媒体辗转过几年,摄影、文字都是手上的活路,写得清楚而已,自媒体的工作算不上挑战,倒是语文还没想好上什么。

期末总结,关于本学期在教学上的行为和态度,我用了“追求完美,不求完美”八个字。同时进行历史和语文两门学科,课程从最低的三年级到最高的高二,其实我未公开的总结只有“不自量力”四个字。精力、能力有限,战线太长,必定处处防守处处失守,所以下学期的岗位调整,于我得大解脱。

岗位调整带来的第一项福利就是,阅读不必再受制于课程。读完校长布置的“寒假作业”——徐贲的三本书,就可以想读什么就读什么了——至少在这个假期里。学生的寒假作业,我也布置了必读和选读的书。因为这个寒假时间短,必读书只尼尔·麦格雷戈《大英博物馆世界简史》一本。

寒假要读完徐贲的三本书是《阅读经典:美国大学的人文教育》《经典之外的阅读》《明亮的对话:公共说理十八讲》。我早些时间买了徐贲的《通往尊严的公共生活》,还没读,或许可以顺带一并读了。

【三近斋杂记】七:表白

【三年级学生的表白】

周二下午第二节课前,一进三年级教室,Kai迎面走来抱住我,说:“老师我爱你!”

“Kai,我……也……”

好吧,他表白结束就转身走开了。

【六年级学生的表白】

周三,早餐后,晨会前,“老—师—你—好—呀!”Yang一路蹦跳来到我面前。

“Yang你好。”

“老师,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开心吗?”他问我,并为配合自己愉快的表情而凹出一个造型。

“呃……今天的早餐狠合你口味?”

“No!No!No!~猜错了!我开心是因为——今—天—没—有—你—的—课!哈哈哈!”

【三近斋杂记】六:圣诞节的礼物

下午第二节课,圣诞节交换礼物,我抽到的礼物是谷川俊太郎诗集《恋爱是一件小题大做的事》。

“我不喜欢这本书,但是花钱买来又不舍得仍了,所以就只好送人了。”这本书的前主人正好坐在我旁边,她的坦诚让我颇尴尬,但书确实是我最喜欢收到的礼物。

“正好,我最近在读一些奇奇怪怪的诗。”我说。然后请这位同学在书里写一句赠言。

她用黑色中性笔在环衬页自右至左竖排写下“XXX囎毛豆老師/二〇二〇年耶誕節/于幸福學堂”,虽格式略有不对,但看到写的是繁体字,我就开心了。

晚上,翻看这本诗集,喜欢《虫子》和《老人》两篇:

虫子
虫子明天会死去吧
因此虫子在鸣叫
因此虫子在唱歌
我明天不会死去吧
因此我会哭
因此我会唱
但是,与今日活着的相同
虫子与我也相同
虫子振翅时
我在阅读历史书

老人
你的老人
在河岸
散步呀
我的老人
却在
蹲厕所
请对你的老人

平静地
去死吧

两首诗,又让我想起索甲仁波切的《西藏生死书》——现在的你,是过去的你所造;未来的你,是现在的你所造。目前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一切,都反映了我们的过去。如果能认知这一点,那么我们在遭遇痛苦、困难或好运时,就不会把它们看成是失败、巨祸或其他任何形式的处罚和奖励,也不会自怨自艾或沾沾自喜,而是把正在经历的一切,看成是对过去的完成。一个人怎样活,就会怎样死,“没有哪一种布施意义大过帮助一个人好好地死。”

【三近斋杂记】五:当我们在谈论教育时

上周连续两天气温降到零度,还飘了一点点雪。我在黑板一角写了白乐天《雪夜》里的“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句。一学生在日记里写,在这样的天气里看到这句诗,就觉得美,是从唐朝延续到现在的奇妙之美。我在日记后面回复说,读诗,大概就是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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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这个学期从小学升上来的美美:“你觉得中学部和小学部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我觉得最大的不同是中学部有你。”她说。

“啊?可是有没有我,学堂都会有小学部和中学部啊!”

“你上的课和你的作业要求,都和其他老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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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一位老师在朋友圈转发了一条“死记硬背学的知识在互联网时代唾手可得”断章取义的TED视频片段,并说:“一点没错!”我评论说:“有钱的人说,钱不是最重要的;有资源的人说,资源不是最重要的;有知识的人说,知识不是最重要的。于是什么都没有的人都相信了他们的话。到大家都在上帝面前相见时,什么都没有的人发现自己仍然什么都没有,于是他去问前面三个人,第一个人说:“对!钱不是最重要的,前提是你要有资源和知识。”第二个人说:“没错!资源并不是最重要的,因为我还有钱和知识。”第三个人说:“如果你有了钱和资源,就算你没有知识,你也能找到有足够知识的人来实现你的想法,所以我说知识并不是最重要的。”拥有什么确实不是最重要的,因为你已经拥有了它;因此更重要的是,你得拥有什么,然后它会给你带来什么。太座大人说我又开始尖酸刻薄了。“我只是想问,当我们在谈论教育时,我们在谈论什么,是教育的历史?分类?定义?方法?理论?实践?还是教育这两个字本身?”我说。

【三近斋杂记】四:偷得浮生半日闲

一周里,周一、五两天课最少,只上、下午各一节,其余每天四节连堂,跨度从三年级到高二,累极。每周的开始和结束,感觉时间就像是偷来的——偷得浮生半日闲,可以敲敲学生的《求学记》(在校学习情况记录)或看看闲书。

中华书局繁体竖排版“二十五史”之一,脱脱、阿鲁图修撰的《宋史》,《太祖本纪》开篇就大有趣。中国的史书中,凡是帝王,尤其是开国者,降世皆有异象。如《汉书》载刘邦母亲“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父太公往视,则见交龙于上。已而有娠,遂产高祖。”《隋书》载隋文帝出生时“紫气充庭。”《旧唐书·本纪·卷二》载李世民出生时“有二龙戏于馆门之外,三日而去。”而宋太祖赵匡胤出生时“赤光绕室,异香经宿不散,体有金色,三日不变。”这“体有金色”莫不是新生儿黄疸吧?我家大娃二娃出生时也是如此,看来我晚年不愁了,哈!

《御伽草子·竹取物语》,陕西人民出版社的《御伽草子》和《竹取物语》的合集,定价二十元零八角,“双十二”特价八元五角,划算。今天收到,里面的故事在三十几年前的小时候看过,现在重温,好不亲切。晚上女儿写完作业,这本十万字的日本“物语”集手不释卷,两小时看完后对我说:“简直太好看了。”我说:“我第一次看这些故事时,也和你差不多年龄。”

【三近斋杂记】三:风狂雨急时要立得定

本周是游学周。金风楼、神机营和仙鹤派都离开学堂去开展自己的游学了,每日只有骑士团在正常上课,诸生心绪颇不平静,在日记里多次表露出也想去游学,在我的课上提出哪怕能去黔灵山走走也行。作为主班老师,我以连日雨绵绵,天气不佳为由拒绝。不去游学,骑士团各位心里也知道,即将到来的雅思考试,应该全力以赴去面对,进入临考前的紧张状态。在中文作业本上给每个人留言:花繁柳密处拨得开,才是手段;风狂雨急时立得定,方显脚跟。

今日开始读王汎森的《傅斯年:中国近代历史雨政治中的个体生命》。这本书大概是一年前校长送的。校长为什么送这本书给我,不记得了,但不论如何,收到的礼物中,书为最佳。

【三近斋杂记】二:寒冬已至

二十一日冬至,周一。学堂今年的冬至游园会惯例提前到周末的十八日。

上午送女儿去小学部,遇到小学部负责人龚老师,她想让我给游园会设计一份邀请函。

上午没课,一个人在三近斋做了一个版本,选了苏轼《冬至日独游吉祥寺》,改“独”一字为“同”,以合情景。

午饭前,离开学堂的王揪揪带了她新产品的样品,来问我的看法。略作吐槽,略作鼓励。

下午在课后至离校间的一小时里,又做了一个剪纸《清明上河图》背景版本的邀请函。两个版本发给了龚老师。

晚上,转学去到公立学校的学生发来信息,说现在的遗憾就是在走之前没有把日记本写完。我课程的基础要求是每天写日记一篇,字帖一页,然后才是针对每个学生的不同作业。

“你现在也可以继续写。为自己写。”我说:“二哈你要乖乖的。不是要乖乖听老师话,也不是要去做爸妈的乖乖女,是要乖乖做自己,看护好自己,好好和这个社会相处,看到它的荒诞,不要去和它起冲突。这个‘乖乖的’换个词来说就是‘安忍’”。

寒冬已至,夜来寂寂,以杂书遣怀。某次应《京报副刊》征求“青年必读书”时,鲁迅说:“我以为要少——或者竟不——看中国书,多看外国书。”其实“中国书”,特别是古旧的“中国书”,在鲁迅的藏书中数量最多,他读得也是最多。

【三近斋杂记】一:默坐以守黄中

上午第一、二节课,去小学三、四年级各听了一节语文课,尤其在三年级大有收获。回到中学部,在员工群里反馈:“今天到小西老师的语文课观摩学习,大开眼界,获益良多。

“课堂围绕课程目标,有多媒体教学,有游戏互动,有团队合作,有个人展示,时间把控也很好,真真是师生从游,张弛有道。窃以为,实是一堂无限接近完美的小学诗文课。

“另有一小小建议,如能对诗文略作延伸,(例从“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引出“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留一个“引子”,埋一粒“种子”,日后粒粒珍珠一线串,实在是功德无量。”

夸人要当众,否则不如不夸;责人要单独,否则双方皆辱。

“一阵乌鸦噪晚风,诸生齐逞好喉咙。赵钱孙李周吴郑,天地玄黄宇宙洪。”这首清代学者梁绍壬《两般秋雨盦随笔》中的村学诗,大似我给三年级小学生上文言文课。王稼句在散文集《夜航船上》的《蒙学读本》一篇中说:“这些书本应该孩提时读的,却不曾全部读得,买来也就是为了补补课。步入中年,再读读这些孩子读的书,实在觉得很有意思。”我在为这个学期给小学三至五年级开文言文课作准备时,读过了关于小学国文课一百多年里的新老资料共八种四十余本。算不上精读,也谈不上研究,但确是一本一本,一篇一篇,一页一页读过。百年前的国文课本,其内容确实比现在的教材更为有趣,更贴近生活。“天下学问,惟夜航船中最难对付。”张宗子的《夜航船》,在布衣书局购得浙江古籍出版社二〇二〇年七月繁体竖排版点校本,插于架上,一直都还没来得及读。

这周,把自己的水杯拿进中文教室“三近斋”,又请学生将每日收存作业本的柜子一并推来,这就完成了我的工位转移。我有课时上课,无课时备课,翻闲书,听一曲《牡丹亭》,闲来“默坐以守黄中”,也颇自乐。

今日在三近斋中,读完王稼句散文集《夜航船上》。百花文艺出版社“百花潭文丛”之一种,二零一七年七月版。

求学记

学堂要求主班老师要写学生的“在校观察记录”,每周汇总,并可作定期与家长沟通的基础材料。我将自己班的“观察记录”改为日记,有事说事,无事数语描述,并称之为“求学记”。每周的记录文字大约六千,一年下来,也是近二十万字的一部成长日记。“求学记”除每周汇总到学部负责人处,还同时发送给家长和学生本人。我认为这是对学生的尊重,让他们知道这不是老师在向家长“告黑状”,他们关注老师每天的一举一动,老师也关注他们成长的一点一滴。

调整记录方式,是因为我认为“观察”,就意味着有人在观察,有人在被观察,就像实验室和小白鼠。我不喜欢这样的表述,并且师生在学堂也不是这样的关系。我们在学堂,是互相学习、成长和成就的关系,就如我在中文教室“三近斋”的教学主旨里说的,这应是记录一个人如何成为一个人的过程。在这过程中,我认为不存在固定不变的教育者或被教育者——教师或学生。有时老师是学生,有时学生也会成为老师,而“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一无所知”。

“求学记”的“求”,并非谁有求于某甲,或某甲有求于谁,而是一起求知、求真。“学”是过程,即“学者之路”——激发人自我发展的兴趣、想象力和对未知领域的探知欲,并具备自学、探究、合作、思辨和创造力等能力,成为具有“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终身学习者的学习和成长之路。“记”,共同学习和成长之历程,是以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