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Isaac同行】6:地理是历史之父

“斯巴达三百勇士是真的只有三百人吗?”我接过Isaac递过来的手机,汉斯·德尔布吕克的《战争艺术史》,他正读到关于温泉关战役的章节。天气不错,25℃,早上的阳光柔和,花开满眼,我们就在也闲书局门口的公共休息区,从希罗多德的《历史》和希波战争开始今天的对谈。

Isaac说,关于温泉关战役的人数,书里有这么个数字,根据希罗多德的记载,薛西斯率领420万大军进入希腊,包括辎重部队在内。

我说希罗多德被称为“历史之父”,他的《历史》这本书有时间感兴趣可以也去看看。不过420万人这数字后面不是在传抄时多了一个“0”,就是希罗多德弄错了。以两河流域到雅典的距离,420万人的军队长度,前锋已经在温泉关与希腊城邦中最强的陆战士斯巴达人开战了,最后一支队伍还在幼发拉底河的河边没有开拔。并且以当时波斯帝国的人口、农业和经济,绝对支撑不起这样一支军队。

“确实是这样的”,Isaac说着翻到“史籍记载中的希腊兵力”一节:只要材料允许,军事史研究最好就从兵力大小入手。兵力大小有着决定性的意义,不仅是相对强弱(或者兵力大的一方因此得胜,或者兵力小的一方凭借勇气和将道而抵消了弱势),绝对数目同样重要。同样是行军,1000人组织起来很容易,1万人就是不小的成就,5万人简直是艺术,10万人则是绝无可能。随着军队规模的扩大,后勤给养在战略中的意义也会加重。因此,如果对军队规模没有一个确切的概念,如果不批判性地看待历史记录,探究事件本身就是不可能的。在这一方面,无数错误观念依然在流传。人数记载被单纯沿用,却没有意识到从中会得出何种结论。

哟!一不小心还考上我了。来而不往非礼也。

“希腊在巴尔干半岛,作为希腊城邦中重要的战士城邦,斯巴达在哪里?”我问。

“在伯罗奔尼撒半岛。”

“指出来。”我摊开欧洲地图,Isaac准确指出了半岛的位置。干得漂亮。

我赞同布罗代尔“没有地理,便没有历史”的观点,甚至有时我会表述为“地理是历史之父”,这也是为什么我的背包里总有一本《世界地图册》,讲谈的固定场所一定要有地图的原因。历史决定的是时间的纵深和思维的深度,而地理决定了空间的延伸和视野的广度。捋清地理,才有可能理解诸多历史大事件的根源、节点与结果,也即是回答了为什么当时只能那样,为什么现在是这样。有趣的是,历史学有“历史地理学”的学科分支,地理学却没有“地理历史学”。

在地图上,从地中海到美洲,Isaac给我看2026在加拿大、美国和墨西哥举办的世界杯已经提前晋级的七个国家名单,亚洲有日本,中国还是尾巴龙,小组最后一名。“怎么样?终于听劝不看国足了吧?”我笑说。作为球迷,Isaac和我每次见面都会聊足球。

“我也没想到啊,24年换了20个主帅,不过那个谁还不错”Isaac说。

“20年前是这样,再过20年,还会是这样。主帅都是好的,也有个人能力不错的球员,但国足踢的不是足球,所以再厉害的球员和教练都没用。话说,芬兰的足球与欧洲其他国家相比弱很多,是不是因为有一半的领土在北极圈内,一年有八个月冰天雪地踢不了球有关?《芬兰史》的进度如何?”

芬兰也是每次都会涉及的话题。

“芬兰的足球不太行和纬度有没有关、有多大关系目前还不清楚,不过芬兰这个国家确实是一个传奇。”Isaac翻开《芬兰史》,读了这一段:芬兰完全可以称得上现代史上巨大成功的传奇之一。在不到一个世纪的时间里,芬兰从欧洲北部边缘一个贫穷的农业地区变成今日欧洲联盟内最繁荣的国家之一。这一经历令人瞩目,但绝非一帆风顺……

我们都有一个好奇:芬兰做对了什么?每次对谈都是鲜活的历史。在历史中,总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世界是在同时发生而不是静止的,尤其是在全球化和AI时代的今天,这种“命运共同”并不取决于我们身处中国落后地区的西南省份,还是在北欧莽莽赤松林中。

离开也闲书局时,购书一本,冉正万签名本中短篇小说集《洪边门》。回家的地铁上翻了二十几页。想起世界上的发达国家,人均GDP似乎与人均年阅读量成正比,二者之间有着什么联系吗?还是只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