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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家随记】一:闲读书

今日在家读书备课,从《太平广记》得一段历史,对出一联,不亦快哉。

备课周末也闲谈,至对课环节,从手边弘一大师文集《诗词·杂记》中《隋堤柳》“昔日珠帘锦幕,有淡烟一抹纤月银钩”化得一上联:淡烟一抹月银钩。思索下联不得,起身收晾衣物,得下联:浓愁两笔柳梢头。淡烟一抹月银钩,人约黄昏后,久等不至,浓愁两笔柳梢头。应欧阳修《生查子·元夕》: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闲翻《太平广记》,卷一百五十一·定数六“豆卢署”条,豆卢辅真,“豆卢”这个姓氏第一次见,查百度,豆卢氏原为鲜卑族慕容氏的一支,后燕慕容苌降北魏,授长乐郡守,赐姓豆卢(鲜卑语“归顺”的意思),其后代相传姓豆卢,称为豆卢氏,后多改为卢氏。只是有一点不明,郑武瞻为何说豆卢辅真复姓豆卢,不宜两字为名。隋唐时复姓两字为名的大有人在,如宇文化及、尉迟敬德、长孙无忌、上官婉儿等。

附原文:豆卢署,本名辅真。贞元六年,举进士下第。将游信安,以文谒郡守郑武(前定录武作式)瞻。瞻甚礼之,馆给数日,稍狎,因谓署曰:“子复姓,不宜两字为名。将改之,何如?”署因起谢,且求其所改。武瞻书数字,若著者、助者、署者,曰:“吾虑子宗从中有同者,故书数字,当自择之。”其夕宿于馆,梦一老人谓署曰:“闻使君与子更名,子当四举成名,四者甚佳。后二十年,为此郡守。因指郡隙地曰,此可以建亭台。”既寤思之,四者署字也,遂以为名。既二年,又下第。以为梦无征。知者或诮之。后二年,果登第。盖自更名后四举也。大和九年,署自秘书少监为衢州刺史。既至,周览郡内,得梦中所指隙地,遂构一亭,因名之曰“征梦亭”矣。(出《前定录》)

【读书记1492-3】《太平广记》:故弄玄虚沽名钓誉道术者流

唐德宗贞元年间,湘楚之地有一位袁姓隐居者,擅长根据《阴阳占诀歌》一百二十章内容占卜筹算。因为不知其名,就称其为袁隐居。就像一个人做屠夫时间长了,人就忘其名,据其姓称为张屠夫、李屠夫,如《水浒传》中鲁提辖拳打镇关西,被鲁达三拳打死的郑屠。

当时李吉甫在侍郎任上被贬东南。一天,袁隐居去拜见李吉甫。李久闻其名,就坐下来和他交谈。李被贬官,就是因为被弹劾交通术士,被贬东南后还是如此,人之癖好可见一斑。不过这只是故事不是正史,权且读之。

李是官员,袁是术士,官员自然请术士筹算自己命中能做多大官,能取多少俸禄,能为家族子孙留下点什么。袁隐居看来并非真隐居,由他主动求见官员可以猜测其实还是以隐居之名沽名钓誉,所以自然会投其所好,说:“你是真的可以位达将相的啊!并且你能活到九十三。”李吉甫说:“我家先人中没有能活到七十的,我怎么可能奢望能活到九十三?”袁隐居说:“算筹的结果不会骗人,就是九十三。”袁隐居著《阳阴占诀歌》,李吉甫为他写了一篇序。后来李吉甫果然在宪宗时为相,后从淮南节度使任上复相后死于任上,年五十六,时元和九年十月三日,按年月日来看,也是符合九、十、三这个数。

这又是一例有点能力就讨好巴结、沽名钓誉,故弄玄虚不好好说话的。就像《杨家将演义》中,杨老令公被困金沙滩,诸子请战救父,佘太君向鬼谷子卜问吉凶得“七郎去六郎回”句。佘太君以为是七个儿子去,只能回来六个,悲痛,无奈,还是让子出战。结果只回来六郎一子,夫君杨业和六个儿子尽皆战死。还好,这也只是小说,当不得真。因为杨业是北汉降将,未得重用;佘太君的姓氏在北宋应该是和种氏一样同为手握兵力的世代将门折家。不过与种氏不同的是,折氏是武将将门,种氏是文官转武将

《太平广记》卷七十二《袁隐居》

贞元中,有袁隐居者,家于湘楚间,善《阴阳占诀歌》一百二十章。时故相国李公吉甫,自尚书郎谪官东南。一日,隐居来谒公。公久闻其名,即延与语。公命算己之禄仕,隐居曰:“公之禄真将相也!公之寿九十三矣。”李公曰:“吾之先未尝有及七十者,吾何敢望九十三乎?”隐居曰:“运算举数,乃九十三耳。”其后李公果相宪宗皇帝,节制淮南,再入相而薨,年五十六,时元和九年十月三日也。校其年月日,亦符九十三之数,岂非悬解之妙乎?隐居著《阳阴占诀歌》,李公序其首。(出《宣室志》)

【读书记1492-2】《太平广记》:神仙萝卜局

太平广记》卷第五十一《陈师》一则,豫章开旅馆的梅老板,对出门在外的旅行者多有照顾,僧人道士来投宿,也都不收钱。有一个破衣烂衫的道士来常住,梅老板对他招待有加。一天,道士想感谢梅老板,就请他第二天去自己的天宝洞吃饭。梅老板到了天宝洞,看到道士衣冠华楚,一改之前的落魄样貌。等到童子端菜上来,梅老板一看是一个蒸熟了的婴儿,害怕不敢吃;等了好久又上一道菜,是蒸熟了的一只小狗,还是不吃。道士叹息说梅老板你真的是一个大善人啊,但是成不了仙,因为千年人参和枸杞你都不肯吃,这实在是你命中注定的啊。

《太平广记》卷第五十三《维杨十友》一则,扬州有十户人家,都比较富裕,家主既无心求官,又不贪财,一心向道,于是十人相约为友,亲如兄弟。十家人吃转转席,一家主办一天,好不欢螺。一天来了一个老头,破衣烂衫,坐在末位吃席吃了十天,也没人责怪他赶他走。为了感谢这十家人,于是也请这维杨十友到家里去吃饭。他家摇摇欲坠的草屋两三间,家里还有浑身污秽的几个乞丐。老者请大家在草席上坐下,上的第一道大菜是蒸小孩,大概十岁左右的样子,已经被蒸得糜烂,手脚都已经快掉下来了。十人嫌恶不吃,多借口肚子不饿,也有生气离席而去的。老者就自己吃得津津有味,吃不完还分给家中几个乞丐吃。吃完才告诉请来的客人说,这是千年人参啊,吃了白日升天即刻身为上仙,你们都不吃,实在是命啊。说完,家中乞丐化为青衣童男童女,和老者一起当着众人面升天了,让维杨十友后悔不已。

神仙度人不得,从不分析自己的问题,总是说你命中注定成不了仙,我也没有办法啊。这简直是虾扯蛋嘛。考验也考验过了,要真心诚意感谢别人,请客吃饭助人飞升就明说吃的是什么,有何功效。但都不说,是个人但凡还有良知都不会去吃人,何况还是小孩。但这却成为了无法升仙的原因,这都是些什么神仙啊?!难道他们都来自恶人谷吗?我猜如果吃了这蒸小孩,神仙肯定会说天啊!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原来你平时那个友善布施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我早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所以机智的我今天特意设了这个萝卜局,用白萝卜当千年人参考验你,让你现形。你这样的人怎么配升天呢?拜拜了您嘞!

所以做人难,做普通人更难,做普通人中的好人更是难上加难。不求官不求财,自娱自乐这样简直就是神仙日子嘛,连神仙都要嫉妒,于是来摔摆一下你让你纠结、自责、后悔,反正你不舒服就对了;你不舒服,神仙就舒服了。人,怎么能和神仙一样呢?

《太平广记》卷五十一《陈师》

豫章逆旅梅氏,颇济惠行旅。僧道投止,皆不求直。恒有一道士,衣服蓝缕,来止其家,梅厚待之。一日谓梅曰:“吾明日当设斋,从君求新瓷碗二十事,及七箸,君亦宜来会,可于天宝洞前访陈师也。”梅许之,道士持碗渡江而去。梅翌日诣洞前,问其村人。莫知其处。久之将回,偶得一小迳,甚明净。试寻之,果见一院。有青童应门,问之,乃陈之居也。入见道士,衣冠华楚,延与之坐。命具食,顷之食至,乃熟蒸一婴儿,梅惧不食。良久又进食,乃蒸一犬子,梅亦不食。道士叹息,命取昨所得碗赠客。视之,乃金碗也。谓梅曰:“子善人也,然不得仙。千岁人参枸杞,皆不肯食,乃分也。”谢而遣之。比不复见矣。(出《稽神录》)

《太平广记》卷五十一《维杨十友》

维杨十友者,皆家产粗丰,守分知足,不干禄位,不贪货财,慕玄知道者也。相约为友,若兄弟焉。时海内大安,民人胥悦,遽以酒食为娱,自乐其志。始于一家,周于十室,率以为常。忽有一老叟,衣服滓弊,气貌羸弱,似贫窭不足之士也。亦着麻衣,预十人末(预十人末原作领十人来。据明抄本改),以造其会。众既适情,亦皆悯之,不加斥逐。醉饱自去,莫知所之。一旦言于众曰:“余力困之士也,幸众人许陪坐末,不以为责。今十人置宴,皆得预之。席既周毕,亦愿力为一会,以答厚恩。约以他日,愿得同往。”至期,十友如其言,相率以待。凌晨,贫叟果至,相引徐步,诣东塘郊外。不觉为远。草莽中茆屋两三间,倾侧欲摧,引入其下。有丐者数辈在焉,皆是蓬发鹑衣,形状秽陋。叟至,丐者相顾而起,墙立以俟其命。叟令扫除舍下,陈列蘧蒢,布以菅席,相邀环坐。日既旰矣,咸有饥色。久之,各以醯盐竹箸,置于客前,逡巡,数辈共举一巨板如案,长四五尺,设于席中,以油帕幕之。十友相顾,谓必济饥,甚以为喜。既撒油帕。气燑燑然尚未可辨,久而视之,乃是蒸一童儿。可十数岁,已糜烂矣,耳目手足,半已堕落。叟揖让劝勉,使众就食,众深嫌之,多托以饫饱,亦有忿恚逃去,都无肯食者。叟纵餐啖,似有盈味。食之不尽,郎命诸丐擎去,令尽食之。因谓诸人曰:“此所食者,千岁人参也,颇甚难求,不可一遇。吾得此物,感诸公延遇之恩,聊欲相报。且食之者,白日升天,身为上仙。众既不食,其命也夫。”众惊异,悔谢未及。叟促问诸丐,令食讫即来。俄而丐者化为青童玉女,幡盖导从,与叟一时升天。十友刳心追求。更莫能见。(出《神仙感遇传》)

【读书记1492-1】《太平广记》:喝神仙水飞升的隔壁老王

三年前,在也闲书局旧书区淘到中华书局繁体竖排《太平广记》三册,是一套中的第四、第七和第九。读来有趣,就购入全套。这几年想起来就翻一翻,总是能读到好玩的故事。

《太平广记》卷五十一《宜君王老》则,坊州宜君县老王一家,敬奉道人。一天有位衣衫破烂的道士登门,老王和他妻子就以礼相待,于是道士就住了下来。也不知道是水土不服还是故意考验老王一家的道心,道士没多久就满身长满恶疮。老王找医生治疗不但没有疗效,反而还越来越严重了。眼看着就要一年了,道士对老王说我这个病,普通的药治不好的,只需要用酒浸泡就自己会好的。如果真如此,这道士就不地道了。明明知道如此简单却看着别人担忧破费近一年的时间。但人家老王家不介意,酿酒为道人疗疮。以大瓮盛酒,道人自投药酒中并在瓮里泡了三天的药酒浴后出来,不但恶疮好了,还头发胡子都变黑了,面容又回复如少年,皮肤细嫩如同凝脂。或许是为了感谢老王家,道士就说喝了这酒(其实就是洗澡水),能令人飞上天。老王和妻子还有临时请来帮忙打麦的人为了能飞天,也不在乎到底是就酒还是洗澡水了,神仙水,一起喝,醉。而且道士自己也喝了自己的洗澡水。于是一阵风来,不但人和鸡犬,连屋子和房前屋后的树都一起飞去。说鸡犬趁人醉后偷吃了道士的洗澡水倒是有可能,可这屋子和树怎么也一起升仙了就不得而知了。莫非道士考虑到天上也有神仙炒地,怕老王家没地方住,就连屋子也一起给他家捎上了。真是贴心。

这一则与东汉王充《论衡·道虚》里所载“淮南王刘安坐反而死,天下并闻,当时并见,儒书尚有言其得道仙去,鸡犬升天者。”两相比较起来读,才是有趣。淮南王刘安是自己得道升仙,鸡犬亦随之飞升。宜君老王家是喝了神仙的洗澡水飞升的。怕是天上会根据飞升者的饮食机缘定一个等级?反正自己炼丹服食飞升的肯定不会同喝洗澡水飞升的同桌吃席——看着那杯中物膈应。

《太平广记》卷五十一《宜君王老》:

王老,坊州宜君县人也。居于村墅,颇好道爱客,务行阴德为意,其妻亦同心不倦。一旦有蓝缕道士造其门,王老与其妻俱延礼之。居月余,间日与王老言谈杯酌,甚相欢狎。俄患遍身恶疮,王老乃求医药看疗,益切勤切,而疮日甚。逮将逾年,道士谓王老曰:“此疮不烦以凡药相疗,但得数斛酒浸之,自愈。”于是王老为之精洁酿酒,及熟,道士言以大瓮盛酒,“吾自加药浸之。”遂入瓮,三日方出,须发俱黑,面颜复少年,肌若凝脂。王老阖家视之惊异。道士谓王老曰:“此酒可饮,能令人飞上天。”王老信之。初,瓮酒五斛余。及窥,二三斗存耳,清冷香美异常。时方打麦,王老与妻子并打麦人共饮,皆大醉。道士亦饮,云:“可上天去否?”王老愿随师所适。于是祥风忽起,彩云如蒸,屋舍草树,全家人物鸡犬,一时飞去。空中犹闻打麦声,数村人共观望惊叹。唯猫弃而不去。风定,其佣打麦二人,乃遗在别村树下,后亦不食,皆得长年。宜君县西三十里。有升仙村存焉。(出《续仙传》)

【读书记】谁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巨婴

和太座在客厅闲聊。聊到又回归图书管理员本职工作,觉得能如此也不错,只是开学后每天吃了晚饭要和花卷一对一给她讲半小时唐宋八大家,一家人的饭后散步也是不能少的,于是太座让我们饭后在她洗碗的时间内开讲,讲多少算多少。我觉得这样也不错,又让我们父女躲过了洗碗的义务,窃喜。

说到图书管理员,就闲聊到祖师爷老子,想起不确定老子曾担任过周的“守藏史”还是“守藏吏”,“等我去拿《史记》来翻哈。”我对太座说。

起身去书房,从书架上抽出《史记》回到客厅大书桌上摊开,“你这个书好像是盗版哦,有的字大有的字小的。”太座说。

我说:“这个是集解索隐正义本,大字是正文,小字是索隐。”翻到《老子伯夷列传第一》,有“周守藏室之史也”。又翻开《太平广记·卷一·神仙》,这全书第一也是神仙第一的就是老子,写“一云,守藏史”。由是确定为“史”而非“吏”。只是单独讲“守藏史”也不对,因为“史”本义是做事,引申义是史官,佐吏、历史、史籍、文辞等;老子这个官就是“史”,只是这个“史”是守着、看守、看管周朝藏室的,而不是官名为“守藏史”。

顺便看看老子活了多少岁,结果发现老子原来一生下来就是七八十岁的老者——

《朱韬玉札》及《神仙传》都是“李母八十一年而生”;《玄妙内篇》说:“李母怀胎八十一载”,又说“玄妙玉女梦流星入口而有娠,七十二年而生老子。”《太平广记》说:“母怀之七十二年乃生,生时,剖母左腋而出。生而白首,故谓之老子。”在2500年前,人的平均寿命应该不超过四十岁,一出生就活了别人两辈子,大为可疑。生产方式竟也和佛陀的出生方式一样,诞于腋下。

老子活了多少岁,在《史记·老子伯夷列传第一》里就有两个说法:一是老子出关“莫知其所终”,也就是不知道活了多少岁;另一是“盖老子百有六十余岁,或言二百余岁”。也就是老子至少人生二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他老娘的肚子里度过的,而不是现在的十月怀胎。这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有记载的巨婴了。就算是《史记》,在这里也只是当故事,权且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