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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错之死

下下周课程的主题是“七国之乱:诛晁错,清君侧”。昨天看了一天《史记·绛侯周勃世家》,今天看了晁错的两篇,《汉书·爰盎晁错传》和《史记·袁盎晁错列传》。

初看晁错,《汉书》比《史记》精彩。

《史记》中,晁错的“传”含“太史公曰”在内不过千言。晁错的死,“窦婴、袁盎进说,上令晁错衣朝衣斩东市”,只用了十六个字;而《汉书》中的晁错“传”有七千三百多字,仅只匈奴寇边,错上言兵事就五千多言。关键的晁错之死,不但用了四百字写“窦婴、袁盎进说”的“进说”都说了些什么,还用近两百字写晁错是怎么死的,“错当要斩,父母妻子同产无少长皆弃市。”腰斩、弃市,何其凄惨。

《汉书》起于汉高祖元年(前206年),《史记》止于汉武帝元狩元年(前122年),在“文景”这段历史时间上,《史记》和《汉书》是有重合的,为什么司马迁和班固两人对晁错这个汉朝的重要人物的笔墨,出入会这么大?

两本史书中都把袁盎和晁错放在了一起,可见二人关系的“不一般”(晁错的死,看起来是袁盎补的最关键一刀):“盎素不好晁错,错所居坐,盎辄避;盎所居坐,错亦避:两人未尝同堂语。”两人的仇怨,还有吴、楚反,“错谓丞史曰:‘爰盎多受吴王金钱,专为蔽匿,言不反。今果反,欲请治盎,宜知其计谋。’”有人把晁错的想法告诉了袁盎,导致袁盎惊恐,夜见窦婴,盎、窦二人“进说”致晁错于东市腰斩。窦婴是谁?是汉文帝皇后窦氏侄,吴、楚七国之乱时的大将军。《汉书》晚于《史记》,《汉书》中晁错的相当部分内容,其实在《史记》中袁盎的篇幅里。

不过要说晁错死于窦婴、袁盎,也不完全。因为关于晁错的为人,二史都用了“峭直刻深”,身居高位又严峻刚直而苛刻,必定会得罪很多人,盎、窦二人只是其中。尤其是晁错提出的“请诸侯之罪过,削其支郡”这就掐住了封王们的脖子,要他们的命,于是吴、楚反,打出的是“以诛错为名”。但诛晁错是假,要造反是真,晁错只是个借口。难道封王想造反,景帝不知道吗?当然知道。他也只是把晁错作为平息叛乱的最后一根稻草试试,万一真的有效呢?所以晁错不是死在造反的封王和窦婴、袁盎之手,是死在自己的性格上,景帝只是伸出手按下了那把斩腰刀。

看书最苦的事

一个没文化的人遇到一个有文化的人,两个人一起聊聊天,看起来似乎云淡风轻的风雅无边,其实是一个人被另一个人不经意的言谈间按贴在砂石路面上摩擦,摩擦,再摩擦。

海豚出版社2011年版挹彭的精装《东西两场访书记》,是两个月前淘来的旧书,品相完好,只是封面书角有磨损。我原计划一晚上睡前时间就能读完的这本150页,7万字,看起来不过是十篇书家谈书的书话文章合集小书,竟让我足足半个月读了两遍,在书上写写划划批注差不多上千字,才勉强算清朗。这是我2019年读书耗时最长的一本。这就是有旧学底子的人手上的“活路”,与之相比,我根本是个文盲。如果不想继续做这文盲,就还是只得读书这一条路。感觉还是有点点绝望——前方怎么看也看不到岸。

昨晚在二十四书香书店待了三个小时,直到打烊才离开,又买了1000元的书。除了徐城北《中国京剧小史》和李冬君《中国私学小史》,罗兰·巴特《中国行日记》、帕梅拉·保罗《枕边书》、玛琳娜·柳薇卡《乌克兰拖拉机简史》、胡洪侠《非日记》、胡洪侠/杨照/马家辉《三生三世@1963》、章启群《图文哲学101句》、加鲁帕赫那/郑僧一《佛教哲学:一个历史的分析; 观音:半个亚洲的信仰》、布顿《布顿佛教史》、游戏主人《笑林广记》等一并闲书,就是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的全本《史记》一套四册全注全译本和2012年版“历代笔记小说大观从书”里汉·刘歆《西京杂记(外五种)》、唐·牛僧孺/李复言 《玄怪录·续玄怪录》、五代·王定保《唐摭言》、宋·周密《齐东野语》等几本最为要紧。现在案头还差一套《资治通鉴》,我上课的工具书应该就凑齐了。如果下个学期不用上课,则可慢慢遇。

看书最苦的事,就是既买不起,又借不来,于是就妄想发一笔大财,先把所有应用的工具参考书和基本用书,尽量购置,塞满几间屋子……有些自命为读书人且有钱者,而不知买者,令我辈视之最是恨事。(挹彭《东西两场访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