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课堂

中午,小学部龚校长问我,这个学期能不能开关于古诗词的第二课堂,我以自己也没有办法提起女儿对古诗词的兴趣为由拒绝了。

下午看到教育部新闻办的一条“大中小学课程教材有变”的公号内容,尤其是语文和思政课,有较大内容调整。放学回家路上,给太座说了课程调整和二课堂的事,她觉得这第二课堂能开就还是开吧。一来也能让自己不断学习,二来也能给自己女儿和其他学生带来一点影响。想想也是,晚上把教育部新闻办那条公众号内容转发给了龚校长,然后发了一条微信:“今天您提到新学期开第二课堂的事,当时我没想好怎么来讲古诗词,现在也没怎么想清楚,只是觉得,与其按文件要求那样来讲古诗词,我还是请求让我这个文盲在第二课堂来讲一点点粗浅的就古诗词说古诗词吧,哪怕学生只是多认得了几个字,多了解了几个字的古音而已。

“所以您看二课堂需要我一周开一次还是两次课?如果一周只需要开一次课,那就开一堂‘飞花令里读诗词’;如果需要开两次课,那就加一堂‘汉语里的中国风俗史’。

”‘汉语里的中国风俗史’课程简介:汉语词汇变迁中的有趣风俗和真实生活细节。

“‘飞花令里读诗词’课程简介:应该把诗歌称作中国人的宗教。我几乎认为,假如没有诗歌——生活习惯的诗和可见于文字的诗——中国人就无法幸存至今。(林语堂《吾国与吾民》)”

最后的回复是两种第二课堂都准备,但是否开课,要取决于周五(八月二十七日)家长会上家长选课的结果。

愚蠢肤浅无知且无畏着

下周一(八月三十日)新学期开学,昨天返校,提前一周开始培训和新学期的准备工作。

培训的第一个环节,照例每人都要分享一下暑假里自己的趣事。我的分享是这个暑假里“打了一场球,扭了一只脚,痛了一次风,写了一个剧本,读了十几本书。”现在想来,对说自己假期里“读了十几本书”颇为后悔。这于我是一个陈述句,但其实说出来就有了那么一点点的炫耀在里面,但其实这事根本就没有什么好值得炫耀的。别人一个暑假读了小半本黑格尔的《逻辑学》,我读了十几本小说;别人读了一部托尔斯泰一百万字的《战争与和平》,我读了十几位作家拉拉杂杂的一堆随笔,书和书,完全没有什么可比性。我这种将读过的书或自己书架上拥有的书的数量约等于自己所知的这种下意识和潜意识,实在是愚蠢和肤浅,深处的原因全在没读过真正的好书,并且读过的书也没读好。从今以后,绝不再人前说读书事。读书实在是一件非常私人的事,读没读书,读什么没读什么,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

本学期我的工作颇为轻松,只是继续自媒体和图书管理员的工作,顺带上两节小学的PBL课。回头看在幸福学堂这五年,我上过基础经济学、中文、历史、地理、阅读、写作、文言文、游学,再加上这学期的PBL,从三年级到高二课表上除了英文和理科的课程我都上过。现在晚上十点半,老婆孩子都睡了,外面只传来葡萄架上挂着的铁风铃的叮当声,听着“秘密后院”的《赋别》敲下这篇日记,反思到底是什么给了我这勇气,答案只有无知。无知者才无所畏惧,因为愚蠢、肤浅,所以不知敬畏。

肉の月

这几天,床头茉莉的香味,和外面飘进来的淡淡桂花香里夹杂着焚烧香蜡纸烛的人间烟火味,以床的中线为界,划分了各自的领地。

“爸爸,肾、肺、脾、脸、脖、腿、臂、脚、臀、胃、胸、背、腰、肚、肠、肛、脑,为什么这么多人体部位和器官都有月字?”前晚,坐在我床上读枕边书的女儿突然问我这个问题。我电光石火间搜肠刮肚,这是一个好问题,以前为什么没想过?为什么呢?老实回答女儿说不知道,“或许我们可以把这个问题作为一个研究的课题,这真是有趣,为什么呢?”我说。

今天查了“月”字,“月”和“肉”在古文字中本是两个字,后因小篆字体这两个字的写法很相近,于是渐渐合并为一个偏旁,统称为“肉月”旁。以“肉月”旁为偏旁的字,字义大致在两个范畴中,或和月相关,或和肉相关。今天是农历十五,佛教的盂兰盆节,道教的中元节,民俗节日的“七月半”,今晚的月亮是一个月里最“肉”的了。

待寒山

家有寒山诗,胜汝看经卷。书放屏风上,时时看一遍。

一直想读寒山诗。记得在也闲书局看到过。昨天在微信里问,回复说有,项楚《寒山诗注(附拾得诗注)》,中华书局二〇〇〇年一版一印精装,繁体版。但估计是因为印数只有四千册,六十四万字,定价六十一元的书,溢价到三百五十元。这个价对只是想读读寒山诗的我来说太贵了。又问加里·斯奈德的《砌石与寒山诗》,说新添寨的野贤书局有,下午就和女儿一起去了河边的野贤。

两个月没去野贤书局,一位新店员一直在玩手游,书上一层灰,书架角落结了蜘蛛网。匆匆找到《砌石与寒山诗》,匆匆付款离开。这已经不是一家书店了,或者说这是一家书架上的书正在渐渐凋敝死去的书店。没想好要不要把这野贤见闻告诉总店也闲书局的老板,不知道怎么说。说了,可能店员会丢掉工作;不说,这书店就不是个书店了。

回到家,在当当上找到文物出版社以“四部丛刊”为底本影印的《寒山子诗集》,定价七十元,暑假优惠活动只要二十八元八角,四折多一点,果断入手。现在翻完人民文学出版社“巴别塔诗典系列”之一的《砌石与寒山诗》精装本,坐待《寒山子诗集》的到来。

人愚笨起来,连神仙也怕

“我想把博客关掉。”早上我对太座说。

“为什么?”她问。

“因为这博客不是为了公开给谁看才记录的。WORD文档完全能够满足我的这种日常记录。”

“还是记在博客里嘛,这样我好看,比读文档方便。”

“好吧。这博客不关闭,是因为有一位读者。”

能在博客里发出来的,也就是一些已经过“自我审查”,对别人来说无聊的日常,有些想说的,还是不太好说,或者是作声不得的。

“嵇康临被斩还弹琴作《广陵散》,是超脱吗?真超脱便‘尸解’而不作声了。他的‘作声’抒发了万千不作声的人的叹息。”

“中国人思想习惯喜欢对偶。‘道’、‘理’好像没有对立面,只有‘无道’‘无理’。实际上是有。那就是‘势’。‘势’是不讲道理的。”

“《列子》讲的道理是自然无为,矛盾无理,因为‘自然’不讲道理,努力常是白费,结果往往和预料相反。这也就是说,‘势’胜过了‘理’。著名的愚公移山故事,在《列子》里只是证明愚胜过智,神也怕人愚笨得挖山不止。‘力’起了作用,用的可是笨法子。结果也不过是神把山搬到别处去堵别人的大门而已。《庄子》的达观显露出不得已。《列子》的‘自然’喷发出悲观气息。《老子》是给特殊人讲的哲学。《庄子》是给读书人讲的哲学。《列子》是给平常人讲的哲学。”

翻完金克木的《书读完了》。之所以是翻完,不是读完,是因为这本三十五万多字的读书随笔有的文章还是读不懂。不过关于被选入语文课本的《愚公移山》这个故事,金克木的解读远比课本的解读可爱和有人性得多,毕竟“人愚笨起来,连神仙也怕。”这句是我在这一页的旁批。读书应当是乐事而不是苦事,在旁批眉批里大放厥词,也是乐事一件。

闭环

打了新冠疫苗的第二针,昨天健康码左上角多了一个表示“已全程接种疫苗”的金色甲秀楼标记。

早上,一位已认识十几年,也同样在学堂当兼职教师的老友Q在微信里对我说,她昨天和上个月刚从学堂毕业,已获得上海一所国际大学全额奖学金的学生W在一起,W说:“黎明老师是她的人生导师,豆哥是对她影响最深的人。”这话我的理解是,对学生W来说,作为老师的我是她的人生导师;作为个体对个体,我是对她影响最深的人。我没有想过自己会对别人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希望我对她的影响不全是对这个社会负面的看法。

晚上看电影《冈仁波齐》,不知道已经是重复第几遍了。太座觉得电影里的人们每天念经、磕头、朝圣,只需要简单的生活,其实是被困在了信仰里面。这个角度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然后我觉得基督徒每周去教堂,穆斯林一天做五次礼拜,一个单位每周固定时间开例会……是不是我们其实是生活在一个又一个闭环里?如果今生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来世不再受轮回之苦,那今生的意义又何在?

随手记

/改变是痛苦的。痛苦的不是改变本身,是让改变发生的事件。

/痛风半个月,即将痊愈,突然又加重了。原因不明。太座觉得是我喝了两杯速溶咖啡导致的。也许。我其实从来不喝咖啡的。现在,我食谱上本就不多的选择就又更少了。

/改了半个月,剧本总算完工,后续就是导演和演员的事了。

/看完屠格涅夫的《初恋》,十六岁少年的初恋爱的竟然是他自己的父亲,放到现在也是很狗血;托马斯·曼(没听说过)的《死于威尼斯》只读了前言,不感兴趣(同性恋)。终于,完成了人民文学出版社“朝内166人文文库·外国中短篇小说”十五种。

朝内人文文库三种

蹲坑和带娃、改剧本的空隙,翻了人民文学出版社“朝内166人文文库·外国中短篇小说”十五种之三种。

梅里美的《卡门》,二〇一二年六月一版一印,收《卡门》《伊尔的美神》《蓝色房间》三部中短篇小说。只看了《卡门》,不喜欢这个故事,并且文笔也不足以吸引我继续看后面的两篇。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夜》二〇一二年六月一版一印,收《圣诞树和婚礼》《白夜》《温顺的女性》三部中短篇小说。短篇《圣诞树和婚礼》谈不上多好,同类题材契诃夫有过更好的。受不了《白夜》那种自言自语、拉拉杂杂的铺垫,就像床头放了一个月,努力了三五次,最终还是放弃了的《少年维特的烦恼》。

杰克·伦敦,非常棒的写作者。这本《热爱生命》里的《寂静的雪野》《热爱生命》《荒野的呼唤》《马普希的房子》《叛逆》这五篇中短篇小说我都喜欢,尤其是又译作《野性的呼唤》的《荒野的呼唤》。可惜里面没有收我一直想看的《白牙》。坐在床上读《马普希的房子》时,外面正下打雷下雨,后花园呼啸的风和打在玻璃门上的雨点,感觉我就在西库鲁珊瑚岛,和劳乌尔一起经历那场几乎摧毁了岛上一切的飓风。

女儿嫁给了拿破伦三世后,原本就家境富裕的国丈梅里美更衣食无忧,加上他学识渊博,是法国现实主义文学中鲜有的学者型作家。杰克·伦敦出生于破产农民的家庭,自幼从事体力劳动.当过童工,装卸工和水手等,在美国各地流浪,后靠劳动所得曾进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学习,因贫困被迫退学后加入过阿拉斯加等地淘金者的行列。相比将写作作为业余爱好的梅里美,我更喜欢人生经历了更多痛苦和磨难的,复杂的杰克·伦敦——他在涉及中国海外移民题材的《白与黄》《黄丝帕》《陈阿春》《阿金的眼泪》等作品中,将中国人称为“劣等民族”,是对欧美白人世界构成威胁的“黄祸”的观点,也没有跳出当时的时代特点。

仁者心动

那个用他妈妈的账号和我聊微信的学生第三次发来信息:“老师,你认为风和梦哪一个更自由?我认为梦更自由,因为人们总是说风想去哪就去哪,但是我认为风也会羡慕我们人类,它也想拥有身体,想亲手拿起魔方,体验有实体的生活,不过梦什么都可以做到,只要人的想象力够丰富,它不会烦恼,它只需要梦见它有手就可以了。”

我回答:“我认为在风中有梦的心更自由。《坛经》里有这么一个故事——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惠能进曰:‘非风动,非幡动,仁者心动。’”

“什么意思?是风的身体梦的心吗?”他问。

“没有自由的心,哪里会有自由的风和梦想呢?”

“哦,赞成。”

今晚枕边书,重温蔡志忠古典漫画系列的《六祖坛经》。

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昨天想了想我的兴趣爱好是什么,”上班路上,太座练习驾驶,我作为陪驾在副驾座上和她聊天:“发现我这三十年来,一直热爱并且没有停过的事,就是盘珠子。这才是我的兴趣爱好。而读书和写作——如果敲敲博客写写日记也算是写作的话——只是我长期养成的习惯,一种可能比较好的习惯。”

昨天,因为还是读不下去爱伦·坡和海明威,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肤浅了,或者是不是已经过了读小说的年纪。昨晚枕边书《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十万字一气读完后,我知道自己不是过了读小说的年纪,只是没读到自己喜欢的小说,而已。读书这件事,最大的风险和成本就是时间——不读怎么知道是否值得一读?就算真的值得读,又怎么知道自己是否喜欢?所以多读一些书评、书话之类关于书的书就显得极有必要。

瓦西里耶夫《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人民文学出版社“朝内166人文文库·外国中短篇小说”十五种之一,二〇一二年六月一版一印。在我过去的三十年里,一九七二年同名电影黑白片看过不止一次,至今对女战士被沼泽吞没那一段仍有印象;后来看过二〇一五年彩色版同名电影。昨天第一次读小说,从文字又勾起了一点过去生活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