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格涅夫《麻雀》的出处

周双玲老师这个学期上四、五年级的语文和阅读写作。午饭时她告诉我,根据我的阅读课说明,四年级语文课本里的《麻雀》一文出自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并有删减和改写。本周,四年级阅读课开始读《猎人笔记》,但在里面并没有找到《麻雀》这篇原文;在网上查到的是出自《屠格涅夫散文诗》。

我第一反应这应该是一个版本的问题。

下午,我查了屠格涅夫作品创作的时间和中文译本的版本后,给周老师回复:

确实,《麻雀》一文,不出自《猎人笔记》,网上出于《屠格涅夫散文诗》这个说法,也不准确。

1847年,屠格涅夫发表冠以“——猎人笔记”副标题的第一个短篇《霍尔和卡里内奇》。至1851年,屠格涅夫共发表21篇“猎人笔记”。1852年,这组作品以《猎人笔记》为名在莫斯科结集出版单行本时,增加1篇(《两地主》);到1880年作者自己编辑文集时.又收进3篇(《切尔托普哈诺夫的结局》《车轮的响声》《活骷髅》),共25篇。

1950年和1953年,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了耿济之译《猎人日记》和丰子恺译《猎人笔记》;1954年4月,巴金主持的上海平明出版社出版了黄裳译《猎人日记》。四年间,屠格涅夫此书出版了三个中译本。三个译本各有特点,但均忠于原著,没有对篇目作调整,《麻雀》不在其中。

1994年,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了《屠格涅夫全集:世界文豪书系》十二卷本,第一卷(随笔)即为《猎人笔记》,第十卷(抒情诗、长诗、散文诗)中收有《麻雀》一篇。

2001年,人民文学出版社根据历史上各名家译本,整理出版了《屠格涅夫文集》六卷本,第一卷为《猎人笔记》,第六卷收散文诗、文论和回忆录,《麻雀》也在其中。

因此,在四年级改版前的教材和我上学期编的小学阅读框架中,《麻雀》一文出自《猎人笔记》的说法是错的。教材现已没有标注这篇课文的出处。

1878至1882年,定居法国的屠格涅夫陆续写了八十几篇散文诗,创作于1878年4月的《麻雀》便是其中一首。但这些散文诗在屠格涅夫生前并没有结集出版。所以也不能说《麻雀》出自《屠格涅夫散文诗》,因为这本散文诗集,是上个世纪国内出版社所出的屠格涅夫散文诗精选集,而非其本人自选集。

所以,我认为,《麻雀》一文,只注明原作者即可,不用特别标注出处。另外或可让学生思考和讨论:改编后的课文《麻雀》与原文有什么不同?哪一个版本更好?这样改变原文意旨的改编是否尊重原作?这样的改编还能将原作者视为作者吗?

出于资料和我个人认知所限,以上看法也不尽准确,或可做日常教学之参考。

李龟年的卖弄:读张岱《夜航船》

秦声楚声”条,“李龟年至岐王宅,闻琴,曰:‘此秦声。’良久,又曰:‘此楚声。’主人入问之,则前弹者陇西沉妍,后弹者扬州薛满。二妓大服。” 杜甫《江南逢李龟年》“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二妓大服,无非是自己见识不够或李龟年见多识广,李龟年作为“乐圣”,能分辨不同地方的乐曲实在不是什么难事,在这里有卖弄之嫌。

禁鼓”条,“一千一百三十声为一通,三千六百九十声为三通。更鼓三百六十挝为一通。千捶为三通。余鼓三百三十三为一通。角十二声为一叠。”读章回小说,常见两军对垒,擂鼓一通,也不知这“一通”是按时间还是按次数怎么个算法。这下明白了,“擂鼓一通”就是一千一百三十声。《曹刿论战》,“齐人三鼓。刿曰:‘可矣。’齐师败绩。”阵前擂鼓三千六百九十声,就算连续一秒一声中间不停歇也是一个多小时,士卒精神高度紧张但又迟迟没有行动命令,自然“再而衰,三而竭”,身心疲乏,也是败因之一。

钟声”条,“晨昏撞一百单八者,一岁之义也。盖年有十二月有廿四气,又有七十二候,正得此数。越州歌曰:‘紧十八,慢十八,六遍共成一百八。’”张继《枫桥夜泊》,“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刘长卿《送灵澈上人》“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都应是黄昏一百〇八声钟。因张继是在“月落乌啼霜满天”里“对愁眠”的深秋或初冬,天黑早,所以远远传来的钟声寥落如“夜半”。

响遏行云”条,“《列子》:薛谭学讴于秦青,未穷青之技,自谓尽之,遂辞归。青弗止,饶于郊衢,抚节悲歌,声振林木,响遏行云。薛乃谢,求反,终身不敢言归。”这老师有手段。学生自以为已经学到所有的东西了,要走。不苦口婆心,不婆婆妈妈,你要走是吧?好!露一手绝活你看看。学生一看,好嘛,弄了半天学到的只是皮毛,请求重回师门,一辈子都乖乖的不再翘尾巴。小样,不给你点颜色看看,尾巴还翘上天了。

还好老夫有蹲坑看书的好习惯

游学中的九年级学生Wendy·张微信发来一张照片,是拍得歪东倒西一扇圆门左侧,一副对联的下联前六个字,说:“豆总,诚心求问这几个是什么字。”

“哟!去豫园了?”我回。

“是的是的。”

“有品位。”

“是吧是吧。”

“你照片里的是下联。云捧月华缀如紫贝花无数;砥平土脉胎自乌泥泾有灵。你这是在考我?”

“不敢,是诚心不知道。”

“还好老夫有蹲坑看书的好习惯。”

重温我的墓志铭

之前学堂的王揪揪同学,高中没毕业就不再读了。去贵州更深的山里支教,陪山里的孩子读诗、写诗,成立了一个名为“山咔咔找诗社”的小机构,开发一些帆布包、耳环之类的周边产品。一年前产品小样出来,她还专程到学堂给我看,希望能得到一些鼓励和赞扬,但我给到更多的是改进建议。昨晚发来微信,说:“豆哥好。我来成都了。好奇学校录取我做实习老师啦!来到一个新地方,最近正在思考和设计课程。豆哥之前给我上的课,真的很有内容啊哈哈哈哈哈!(突然间的夸奖)”。我说:“你会是一位好老师。我相信你。做好自己。”好奇她在好奇学校会给比她小不了几岁的学生上什么课,讲些什么内容。

背痛日渐严重,近日已发展到几不能弯腰拾物。本周中学部游学,不用上课;周四我没有小学部的课。在微信上给学部负责人请了周四一天假,准备去医院检查,看看是什么问题,要怎么治疗。

晚饭后,表妹带着两个儿子从五楼下来玩。她说昨晚梦到我因癌症死在口腔科病房,在病房见到我妈,老人家说太座也因癌症一起走了,就剩下老人照顾两个小孩子。表妹是贵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医生。我说没事的,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不会死的人。人,不是已经死了,就是在去死的路上,不同之处在于有的人已经死了很久,有的人会死很久。重温一遍我的墓志铭:东西游走,性刚才拙,与物多忤。自量为己,必贻俗患。僶俛辞世。这是从被认为是陶渊明遗书的《与子俨等疏》中得到的二十四个字,这么有文化的墓志铭,哪怕再多一个字我也承受不起。

读《夜航船》,“归见父母”条,“陈尧佐临终,自志其墓,曰:有宋颍川生尧佐,字希先,年八十二不为夭,官一品不为贱,卿相纳录不为辱祖,可归见父母栖神之域矣。”如此一生,寿与禄而已,与贵贱无关。

也闲买书记:书缘与人缘

在绝对力量前,所有的战术和技巧都是不堪一击。

也闲书局淘书,遇到局座秋蚂蚱,受邀去办公室喝茶聊天,想借口先淘书再喝茶躲开,但这个理由对局座来说不成立。话说,也不知局座哪里来的信心,竟然想诱我在也闲书局做砖开讲座,这事于我就是借十个胆也不敢的,于是顾左右而言他。后续的谈话,在年纪比我大(他六十我四十四),读书比我多得多,人生经历丰富到我在这暗夜里也看不到他尾灯,思考力比我强好几个几何级,思想像无尽的夜一样深邃的绝对力量面前,最好的抵抗就是放弃抵抗,躺平,任强者的思想如洗锅的钢丝球对我从头到脚,从精神到肉身,从死皮到顽垢,一通摩擦,摩擦。一年多去几次也闲书局,是很有必要的,不被局座的思想之箭多洞穿几次,都不知道自己有多浅薄和无知。

聊到读过的对自己影响深远的书,局座反身从桌上拿起一本旧书,接下来我的操作就是洗耳恭听,然后走个神,想:我有没有读过什么让我印象深刻以至于影响我人生的书?

结账离店,开车回家的一路上我还在想:有没有我读过的哪本书深远影响过我?直到回到家,也没有这么一本书出现。就连字典也不能。只是小时候穷极无聊又无书可读,只好把一本《野火春风斗古城》翻来覆去看,到最后翻到全书软趴趴松垮垮,封面也不知所踪。现在我记忆里的那本书,还是没有封面的样子。这,算么?这,不算么?应该算。如果没有这本《野火春风斗古城》,就不会有我现在这种报复性的买书和读书冲动。

一进也闲书局,我就像是回到了青春期,总是有一种想要买买买的蠢动。今天在也闲书局购书十四种二十一本,码洋一千二百二十元,实付五百八十四元八角,四八折不到。十四种书录于下,或许里面有某一本能对我产生真正深远的影响——虽然我的人生到目前为止一点都没有乏味过。

谌旭彬《秦制两千年》,浙江人民出版社二〇二一年七月一版一印,定价八十八元。这本书是局座推荐的,他说:“毛豆,这本对你上课有帮助。”我说:“好,信你。”

王闿运《湘军志》,朝华出版社“明末清初文献丛刊”之一种,二〇一八年三月一版一印,据清光绪十二年(1886)成都墨香书屋刊本影印,十六卷,定价一百零八元。把书拿到鼻子前,深吸一口气,真香。

来新夏《北洋军阀史》(上下二册),东方出版中心二〇一九年八月三版,二〇二〇年七月三印,定价一百零八元。局座说如果他推荐人读史,就读春秋战国和民国这两段。我也一直没弄懂,为什么这两段时间天下大乱,但却是人类群星闪耀时,大师如群星一般。

周策纵《五四运动史:现代中国的知识革命》,四川人民出版社二〇一九年八月一版,二〇二一年七月五印,定价一百一十元。终于,还是买了。

李延寿《南史》第一册,中华书局一九七五年六月一版一印,繁体竖排,贵州汽车制造厂宣传科旧书,也闲书局定价十元。《南史》共六册,旧书区有五册,缺第六册,对我来说买一本还是五本都是一样的。买这本,只因读张岱《夜航船》中有句“《南史》:萧贲,竟陵王子良之孙。善书画,常于扇上为图山水,咫尺之内,便觉万里为遥。矜慎不传,自娱而已。”自认为,境界不凡,以自娱为最高。

弗格斯·M.博德维奇《首届国会:美国政府的创造,1789—1791》,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二〇一八年十月一版一印,定价六十二元。

修昔底德《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上下二册),商务印书馆“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之一种,定价七十二元,没有版权页。

爱德华·吉本《罗马帝国衰亡史》(全六册),吉林出版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二〇一一年五月一版,二〇一六年三月七印,定价二百六十八元。

宫崎正胜《身边的世界简史:腰带、咖啡和绵羊》,浙江大学出版社二〇一九年四月一版,同年八月二印,定价四十五元。

董桥《小品:卷一》,海豚出版社二〇一三年四月一版一印,定价五十二元。有天,在哪本书里看到董桥的照片,老来蹙缩,于我想象中的翩翩形象极不吻合,又想起钱钟书说的,喜欢吃鸡蛋不须认识下这个蛋的母鸡。所以,董桥的书,只要没读过,遇到是一定要买的。

黄成《书痴旧梦》,海豚出版社二零一七年四月一版一印,定价四十二元。

王强《书蠹牛津消夏记》海豚出版社二〇一六年九月一版一印,定价一百四十八元。

唐德刚《书缘与人缘》,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唐德刚作品集”之一种,二〇一五年二月二版,二〇二〇年一月二印,定价五十九元。

沈迦《普通人:甲乙堂收藏札记》,山东画报出版社二〇〇九年十月一版一印,定价四十八元。

汗涔涔:读张岱《夜航船》

年年如此。国庆一过,一场接一场来,雨脚如麻;一度接一度降,寒渐沁骨。天是越来越冷,书是越读越汗。

继续读张岱《夜航船》。

八万卷”条,“齐金楼子聚书四十年,得书八万卷,虽秘书之省,自谓过之。”“齐金楼子”处应为“梁金楼子”。梁元帝萧绎(508年—555年),字世诚,小名七符,号金楼子,南朝梁第四位皇帝(552年—555年在位),梁武帝萧衍第七子。承圣三年(554年)冬,雍州刺史萧詧引西魏兵来攻,江陵被围,萧绎烧所藏书十余万卷,城陷被杀。追尊为元帝,庙号世祖,葬于颍陵。萧绎性好矫饰,多猜忌,工书,善画,能文。著有《孝德传》、《怀旧志》、《金楼子》等四百余卷。

三万轴”条,“唐李泌家积书三万轴。韩诗云:‘邺侯家多书,架插三万轴,一一悬牙签,新若手未触。’”如果真如诗所言“新若手未触”,书多而无读,真真可惜。

鲤素”条,“《古乐府》:‘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童烹鲤鱼,中有尺素书。长跪读素书,书中意何如?上有加餐饭,下有长相思。’”《古乐府》是指汉、魏、晋、南北朝的乐府诗。“加餐饭”我知道是“古诗十九首”的第一首《行行重行行》,里面有“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句。“古诗十九首”由南朝萧统从传世无名氏古诗中选录十九首编入《文选》而成,是乐府古诗文人化的显著标志,之前曾在中学部,一个学期里我一周讲一首,一个学期正好讲完“古诗十九首”。“长相思”开始我认为是白居易词《长相思·汴水流》,因为“长相思”词牌名是以这阕词为正体。后又觉得不对。白居易是唐朝人,时间在这里就对不上。再查,原来“长相思”虽最初为唐教坊曲名,但调名出自“古诗十九首”中《客从远方来》:“客从远方来,遗我一端绮。相去万余里,故人心尚尔。文彩双鸳鸯,裁为合欢被。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

书,越读心越虚,所以看真正有学问的人,学问越大越虚心,是因为心虚?

豆总的BGM

本周开始中学的课,课程跨度再次从三年级到高中。不过好在是包含但不限于部编版的自编教材,所以也还算有腾挪的余地。

周一,有其他学校转来的新生是第一次上我的课,诧异,为什么语文课还讲历史和地理的内容,老生一脸嫌弃说:“豆总的中文课,从来都是文史地在一起的。”

讲到古诗词里几个字的不同读音,新生又觉得奇怪,之前的老师不是这样说的。老生又代我解答:“考试的答案就填你以前老师说的那个,但你要知道这个字真正的读音和意思,否则这诗是读不下去的。”真好。“毕竟,我们所学,不是为了考试。”我补充说:“如果这整张黑板是我们应该知道的一点知识和常识”,我用粉笔在黑板中间点了一粒花生米大小的点,说:“那考试要考的内容,不过是黑板上这么一点点内容而已。并且这部分内容还要一分为三,一为语文,一为历史,一为地理,那就更少了。所学不是为了考试,但理应能面对考试。”新生表示对我这话不理解,既然这学习不为了考试,那考起试来怎么办?我说从学堂去到其他学校的学生会偶尔和我联系,聊聊当下的学习情况,反馈回来的信息是,“文科奇好。是的,不是‘好’,他们在微信里的原话就是‘奇好’,但我们从来就没有一节课拿出过从教育局领回来的教材来讲。这是为什么呢?”我说。

收上来的作业,有位新生在每日一记里写:“(今天)都是我喜欢的课,但第四节有点令我毛骨悚然,因为是豆总的。第四节课,全是豆总的BGM和压迫感,我这之前连校长都不怕的男人,遇到豆总也只能从凶猛的狼变成乖乖的小狗狗。但不得不说,上完豆总的课,还是学到很多。”这不奇怪,我和我的课,学生的评价历来是“两极分化”,喜欢的越来越欢喜,煎熬的越来越煎熬。

失却二千金:夜读张岱《夜航船》

刀笔”条,“萧曹出身刀笔。古者用版牍,吏书以刀削书之,故吏称刀笔功名。”或笔如刀,刀下留人亦或命丧刀下,人命悬于吏之纸笔间。

埋羹”条,“王琎,宁波守。操行廉洁,自奉尤俭约。一日,见馔兼鱼肉,大怒,令辍而瘗之,号‘埋羹太守’。”矫情甚。埋之浪费,己不食,何不施与冻馁者?故此人之俭约,实非俭约,乃沽名钓誉之人矫饰作戏。可笑张岱竟将此人此事记入“政事部·清廉”类下。

命还砧石“条,”宋凌冲令含山,律己甚严,一介不妄取。见归装有一砧石,诧曰:‘非吾来时物也。’命还之。”或与海瑞一样,有道德洁癖?

一行作吏”条,“晋嵇叔夜与山巨源书云:‘游山泽,观鱼鸟,心甚乐之。一行作吏,此事便废。’”乐事不可事之,事之则失乐趣。

脱靴”条,“唐崔戎自刺史迁官,民拥留抱持,取其靴。今之脱靴始此。” 脱靴始此,但民自贱,定不始于此。

下酒物”条,“苏子美豪放好饮,在外舅杜祁公家,每夕读书,以一斗酒为率。公密觇之,苏读《汉书·张良传》‘与客狙击秦皇帝’,抚案曰:‘惜乎击之不中!’遂满饮一大白。又读至‘良曰:始臣起下邳,与上会于留,此天以臣赐陛下’,又抚案曰:‘君臣相得,难遇如此!’复举一大白。公笑曰:‘有如此下酒物,一斗不足多也!’”《小窗幽记》“佳思忽来,书能下酒”句,大概也就是这样?!

南面百城”条,“李谧杜门却扫,绝迹下帷,弃产营书,手自删削。每叹曰:‘丈夫拥书万卷,何假南面百城!’”《道德经》“甚爱必大费”,想必说的就是这样了。

悬国门”条,“吕不韦集《吕氏春秋》成,暴之咸阳市,悬千金其上,能增损一字者予千金。人莫能增损。”句末“人莫能”三字已尽意,“增损”二字多余。可惜今夜肉身蜷于《夜航船》中,不在城门之下,张岱也无文字增损赏金。惜哉!失却二千金矣。只听说书中自有黄金屋,没听说像我这样在书中失金。痛哉!所谓书越读越穷大抵如此。

历历在目的不堪回首

这两天,小学部各年级的主班老师去往黔东南从江县的三宝侗寨和黔南三都县怎雷水寨,为即将到来的游学季踩点。今早第一节,我代四年级语文课,上了我的文言文(《论语》二则);三四节课,代三年级任飞老师的写作课,和学生讨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到学校,并要求每人写出至少五个到学校的理由。有一半的学生,五个理由里有“喜欢文言文课”这个内容,窃喜。几乎每个学生都写了到学校是学知识的。

“只有在学校才能学到知识吗?”我问。

“不是。很多地方都可以学到知识。”学生说。

“比如呢?”

“比如图书馆,比如补习班,比如网上。”

“对了。现在我们可以在学校以外的很多地方学到知识,那为什么要来学校呢?到学校就是为了学知识吗?”

“不只是。”

“那还为了什么呢?”

安静……

这个周末的写作课作业就是,回家去和家长讨论“为什么要到学校”这个问题。

五年级的自然科学课,女儿说张睿老师要带他们养蚂蚁。早上晨会看见张老师,问她有没有听过“蚂蚁蚂蚁蝗虫的大腿”这首歌,她说没有。也难怪。这是我们七〇后听的歌。

下午开始毛雨,降温,贵州的冬天来了。晚上给棉被套被套时想起这事,在QQ音乐搜了“魔岩三杰”之一的张楚,一九九四年《孤独的人是可耻的》专辑里《蚂蚁蚂蚁》这首歌,发给张老师。

当年在女生寝室楼下,我边弹吉他边嘶吼何勇的《姑娘漂亮》。或许多年后回忆现在,也会感慨往事不堪回首,却又往往历历在目。

天黑灯黄无新事

寒露了,冬天要来了。晚上,天黑黑,灯黄黄,带着女儿在小区里大步快走半小时。开始走之前约好,禁言,回想一天做过的事。半小时后散步闲谈十分钟回家。闲谈时,我们都说了觉得自己在这一天里做得好,可以继续保持的事和做错了,以后不可以再做的事。

回到家,练瑜伽,洗澡,敲日记,看书。近现代史,纷纷纭纭;当下的事,身在此山中,云深看不明,只好翻些更久的书,看些书里更早的事,好在太阳底下也没什么新鲜事。

张岱的《夜航船》,没能按计划翻完。继续。好在还算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