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第一天

晴两天又连绵不绝的雨,感觉好像一年雨两次,一次雨半年。

因为下雨,这暑假第一天基本上连门都没出——上午选昨晚期末汇演的照片到11:30,从2505张照片中选出122张,发到了家长群和教师群里。午饭后趁雨隙出门散步,走没几步又被浇回家,协助花卷拟出了她的暑假作息时间表。

作息时间表,花卷自己列出来给我看,并解释她为什么这么安排。我提出修改建议,她自行决定是否修改。最终修改三次后确定了试行版,试行一周看看是否合适。这个作息表的修改过程,让我想起一年多前学堂给老师们的一次培训内容——神奇课堂:奥斯汀的蝴蝶。

晚饭前,太座在书房问我下学期的工作计划,我说不想再上课,想休息下做点简单的工作。她担心这样会让我松懈,甚至是不思进取,我说,不论工作内容如何,我都会做好自己。并且,我在开始尝试一些简单的设计时,也没有想过自己并没有学过设计;在上课前,也并没有说自己没当过老师这个问题。不论是什么工作内容,再简单的工作,要想做好,都不会是太简单的事。

我依然天真偏执

我坐在杨梅树上,看中学生在旁边操场排练期末汇演节目。一年级的贝塔摩摩挲挲爬上来,坐到对面,我们边聊暑假计划和都喜欢的安顺裹卷、油炸粑稀饭,边悬空晃荡着脚。午后的阳光从树叶缝隙一滴一滴滑下来,在我们的脸上、身上溅开。

中国社会学的奠基者陶孟和,在20世纪30年代曾写过一篇文章,题目是《我们小民的希望》。在这篇文章中他向当权者提出三个要求:一是尊重生命,二是尊重财产,三是尊重人格。要求不高,但当时却很难实现,因此他希望“在最近的将来”能有一个这样的地方。陶先生是在1960年大饥荒时代去世的,可见直到去世他也没有找到这么一个地方。我想,这不仅仅是他个人的遗憾。

那是最美好的时代,那是最糟糕的时代;那是个睿智的年月,那是个蒙昧的年月;那是信心百倍的时期,那是疑虑重重的时期;那是阳光普照的季节,那是黑暗笼罩的季节;那是充满希望的春天,那是让人绝望的冬天;我们面前无所不有,我们面前一无所有;我们大家都在直升天堂,我们大家都在直下地狱——简而言之,那个时代和当今这个时代是如此相似,因而一些吵嚷不休的权威们也坚持认为,不管它是好是坏,都只能用”最……”来评价它。(狄更斯《双城记》)

这个学年还有最后两天就要结束,两天以后我们就要离开这里,去到新的校区。

我依然天真偏执,热爱自由的生活。

再没有比这更荒诞的事情了

周六(6月29日)早上,去到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惠水县的惠水民族中学,完成了“囊萤照书”项目最后一站的分享交流。在各自分享自己的读书环节,轮到一位任教十年的小学语文老师志愿者,她说自己没有什么好分享的,因为很久没有看书。她让我想起美国传奇教师马文·柯林斯(Marva Collins)的那句话——让一群除了教科书之外,再不会读别的书的人来当老师,再没有比这更荒诞的事情了。

今天,终于全部完成学堂毕业典礼暨期末汇演的一套共九种包括邀请函、节目单和宣传海报的设计;新的自媒体编辑已到岗,在闭关开始前,我要完成手上这部分工作的移交。

晚饭后,用太座大人新做的金盏花皂冲完凉,每根汗毛都四仰八叉浪在初夏晚风中。篱笆外,各种爷爷奶奶,冒着穿过灌木丛让凉鞋里敞口尼龙丝光短袜脱丝的风险,成功将自己挂上最偏僻的杨梅枝,在叶间流连晃荡十好几分钟也只找到三五粒杨梅,以填塞口腔和欲望的空白后,我知道,梅雨季节结束了。终于。

6月的花卷

睡前的拥抱

睡前拥抱后,花卷对我说:“爸爸,如果你死了,我就不娶老公了。”

“为什么呢?”我问。

“这样我就每天都有时间想你,去埋葬你的地方看你了。”

一起烤蛋糕

周一(6月24日)晚上,我们打乒乓球回到家,花卷和太座烤蛋糕,我打开电脑继续工作。“爸爸,为什么你白天工作晚上到家还是在工作?”

“我努力工作,是希望以后能好好陪着你们”。

“那为什么我们现在就在你身边,你不来陪,却要等不知道多久的以后才来陪呢?”

我合上电脑,去和她们做蛋糕。等她吃到了新烤的蛋糕,听了故事,洗漱上床后,我打开电脑继续工作。

我不上大学

星期三(6月26日),我给六、九两个年级拍了毕业照。回家路上,花卷问我:“爸爸,我马上就上三年级了。在学堂上完高中后还需要继续上学吗?”

“通常,很多人都会选择继续上大学”,我说。

“为什么他们要上大学?”

“因为有的人高中毕业后,还没有想好自己要做什么,于是通过上大学来继续寻找;有的人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目标,于是通过大学的学习来充实自己,以使自己能够更好。”

“那我就不上大学了,因为我有自己的目标。高中毕业我和妈妈做手工皂、卖皂,和爸爸开书店,爸爸还可以炒我最喜欢的炒饭卖给在我们书店读书忘了时间的人。”

“好的,那我们现在就要为自己的目标努力了。”

取舍

人就是四十岁时最难过。那时候脑子很清楚,可以发现自己在变老。以后就糊里糊涂,不知老之将至。——王小波《似水流年》

周五,全体教职工会议上,每人都做了学期工作总结。我的工作分为七个部分,不论是工作领域的跨度、工作内容的强度,还是工作数量,都严重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

昨天和今天,梳理了自己的工作和“社会责任”,然后做了一些取舍,并向相关负责人发去了辞呈和致歉。

在这些取舍中,我决定退出代表学堂参与的公益组织“往西公益”的“囊萤照书”中学生读书项目。项目一年,我一个人在参与这工作,学堂没有过问给了我充分的自由空间,但也没有提供什么帮助。这个学年还有两周结束,意味着分布在全省不同县份的6所高中(这个数量在缓慢增加中),超过200名学生的中文阅读、写作习惯培养和作品评选又将开始;完成评选后,要在周末去到学校与学生见面,进行分享和交流活动。这工作虽然频率不高,一个学年两次,每学期一次,但工作量巨大,并且都是在非工作日进行,因此我没有能力再承担。学期结束前再去完成最后一个中学的分享交流公开课,就给这部分工作划上句号了。

另外,决定退出的工作,还有学堂的行政事务。上周,我终于把招聘和招生的后台工作交给了新同事。现在决定学期结束就退出的行政事务主要是校委会的工作。我有大量的设计、拍摄和自媒体编辑工作要完成,还要完成历史+中文的跨学科课程体系设计和参与课外教育课程设计,同时要上从六年级到九年级的古文课,还是中学中文教研组非学校任命但事实上的组长。于是,校委会、中学部教研会、中文教研会、课外教育团队会议、全体教师会……各种会议下来,最极端的一天,我在学堂8小时,有5小时在参加各种会议和讨论。应该完成的工作和备课,只能放在晚上和周末。“女儿放学,我们一起离开学堂对我来说,不是一天工作的结束,只是换一个地方继续工作。”我在周五的总结上说。

这周,我完成了课程体系的设计,提交了下学期的工作调整计划——我只想做一名图书馆的图书管理员,哪怕是拿着学堂的最低工资;学生们也完成了小升初的考试和中考,大家终于都可以松一口气了。

手上掌握着越多,获得的就越少,并且这世间,并没有多少东西是我们能够把握的——越重要的,越无法把握,例如生命。一只杯子,只有在它空的时候,才是其具有无限可能的时候。“空”不是什么都没有,而是可以是任何。

光与盐

上周末,去二十四书香书店取回预购的许晖签名版《100个汉语词汇中的古代风俗史》。396页30万字,一天半翻完,原来是这样哦——“高足”原来指驿传制度中的骏马、“无它”原来是古人相见的问候语、“哄堂大笑”出自一项有趣的制度……好考据,不买弄,满满干货又有趣。

现在,我看过的许晖的书,《植物在丝绸的路上穿行》、《香料在丝绸的路上浮香》和《这个字,原来是这个意思——你不可不知的100个最中国的汉字》系列三本,加上这本已六本。“最中国的汉字”系列,我看完后太座大人带着女儿在读;“丝绸的路上”两本,是我给学堂的学生做“丝绸之路”游学课程的补充材料。下个学期包括游学在内的课外教育工作,将由本地一位曾驾驶一辆国产面包车,从贵阳到罗马30000多公里跨越亚欧大陆16个国家的90后“厂矿子弟”公路旅行者来负责,他的游学设计,肯定会更适合学生,更接“地气”也更酷。

“把许晖叫到贵阳,为我签售200本他的《100个汉语词汇中的风俗史》,有些为难他。以他的说法,写书这么多年,出书比肩高,第一次作为作者在一家书店作签售”,书店老板秋蚂蚱在他朋友圈的“书店小记”里说。如果不是因为朋友圈里还有这样不多的几枚倔强残喘在这个现世的灵魂,常常提醒我世界还有另外的样子,微信我早就卸载了。他们是我生活的光和盐。

在家庭,女儿16岁以前,我要努力去成为她的光和盐,“我是世界的光。跟从我的,就不在黑暗里走,必要得着生命的光。” (约翰福音 8:12) 对学生,我只是向导,带领他们去发现这世界的光和盐。在这里引用了《圣经》中句子,不代表我的信仰有动摇,我仍然是佛教徒。

看完《100个汉语词汇中的古代风俗史》,开始翻《阿弥陀经笺注》,遇到个小麻烦,我不能在蹲坑时读佛经笺注。从书架上抽出狄更斯的《双城记》,出发去闭关前,肯定能翻完。

下午女儿“进城”学写大字,我逛二十四书香书店等她,临走买了萨拉·罗斯的《茶叶大盗:改变世界史的中国茶》。这样,加上书架上待读的科林·伍达德《海盗共和国:骷髅旗飘扬、民主之火燃起的海盜黄金年代》,甲骨文从书我就有两本了。或许我会慢慢凑齐整套甲骨文从书。

每次逛书店都要买一两本书,否则我会觉得时间真正是毫无意义被浪掷;就像去菜场,如果连一根葱一个蒜都不买就走,那不仅仅是“入宝山而空回”,更是对自己生活的放弃。

闭关出行准备

我人生第一次闭关修行,将于7月18日至28日,在佛教净土宗祖庭江西庐山东林寺开启。这10天里,没有手机和网络,也没有电视和报纸,从工作和家庭中抽离出来,也隔断与社会的联系,这段时间里我不是丈夫、父亲、儿子,也不是摄影师、教师和制皂者助手,只是闭关修行的佛教徒某某。

今晚在飞猪买了7月17日贵阳飞南昌最早航班厦门航空的机票——10:45起飞,12:35抵达。完成付款出票成功后,再次查询闭关详情发现闭关签到截止时间是17日14:00,而这个时间我还在南昌去往九江的路上。老司机还是又犯低级错误。想起自学摄影时,在一本摄影杂志上看到的话——所谓专业和业余,两者最大的区别只是看谁犯的低级错误更少。

航班受航空公司规则限制,不能进行线上自助改签,联系客服用了1个小时和付了50元手续费,改签到16日同时间航班。下周再把16日南昌到九江的高铁票和闭关结束回贵阳的高铁票买了,余下的,就只能交给旅行之神。

再见流水账比尔

连日早晚暴雨,电闪雷鸣,这个端午假期,除了去医院探望老父就是在家看书看电影。

贵州雨水丰沛,但阳光稀少,省会“贵阳”的地名来源,据明(弘治)《贵州图经新志》为:郡在贵山之阳故名。但我更愿意相信这里因为天无三日晴而阳光珍贵故名。

继《空谷幽兰》和《禅的行囊》后,这个星期翻完了《丝绸之路》和《寻人不遇》。至此,美国人、哥伦比亚大学人类学博士比尔·波特(BillPorter)在中国旅行的七本游记我已看过四本,并对他的其他作品失去兴趣。终于受够了流水账比尔的游记风格。

看过的这四本比尔·波特游记,风格保持一致,从第一天到最后一天的流水账记事,在文学价值上乏善可陈,甚至在社会价值上也远低于他的同胞彼得·海斯勒的《寻路中国:从乡村到工厂的自驾之旅》,但他们的作品对中国人了解中国有很大帮助。我知道这看起来有一点讽刺意味。

我翻过一些人类学者的田野调查笔记,流水账比尔也让我看到写作的一种方式——类人类学者田野写作的……乏味和嚼劲,这有点像嚼中药里的甘草,粗糙干硬后有淡淡回甘。或许正是这一点粗糙的回甘,才让他的书在国内一直都卖得还不错——谁让这个老外比多数中国人对中国还充满好奇,知道更多一点中国的历史,还更多了一些通过旅行去探究未知的勇气呢?!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净土五经’中,还有《佛说无量寿经》和《观无量寿佛经》没有读过,下周的目标就是把这两部经先读一遍。”这是5月22日日志记录的读书计划。第二周,读完了这两部经。

6月1日,通过净土宗祖庭东林寺公众号,提交了7月闭关报名表。是否通过,要等6月6日公布名单。在此期间,就一直心心念念,期望机缘具足。

接触佛教20多年,一直想找个机会尝试闭关。2015年从西藏回来,闭关这个想法就更加强烈。哪怕只是一天的方便止语关。如果闭关成功,还想去读佛学院。

2018年,我曾做过几份某佛学院的入学试题,都能拿到及格以上的分数,但这和并不代表就能成为全日制的佛学院学生。佛学院除了考试通过,身份还得是出家两年以上的僧人,还有年龄35岁以下和无婚恋关系的要求。还好,各佛学院都有开办居士班,对就读居士的年龄也放宽到55岁。关于闭关和读佛学院,或许我还有时间——没有人知道死亡和明天哪个先到来

前天上午,79岁的老父亲因结石性胆囊炎入院,入院时人事不省一度送进抢救室;昨天病情大大缓解,身体和精神都恢复很好,等手术排期。

昨天,东林寺公布了7月下半月闭关者名单,188人中有我,幸甚至哉!东林寺是汉传佛教净土宗(又称莲宗)和日本净土真宗祖庭,至今已超过1600年历史。这里一度非常的国际化,不少异域高僧都在此处译经说法。寺中氛围祥和清净,能在这样的环境里心无旁骛修行,实在是一件幸福的事。如果我能活到60岁,生日那天应该就是我的剃度或至少是每年离开家住进寺院一段时间,开始一心修行的日子。

今天是6月7日,高考日,也是端午节假期第一天。

我相信,外部世界的改变,一定始于内心的变化。但要改掉自己的习性和价值观,实在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我没有尝试过拯救世界,但我经常尝试拯救自己,很多时候无从下手。我总想找个机会,和自己好好谈谈,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要成为什么样的人。闭关对我来说,就是这个机会。

【新搜神记】悲伤

上周末,我认识的一位印度籍英文老师,剃了光头后在朋友圈发出表情开心的照片,说“Fresh”。

在和家人的视频通话中,她哥哥开玩笑说自己如果死了会不会是她这个妹妹剃光头。当地有家人去世亲人剃光头的习俗。

第二天,哥哥毫无征兆的去世了,她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悲伤中,一天之内几度昏厥。


【新搜神记】太公收蛊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