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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买书的记录

少不读水浒:赵员外好大面皮

少不读水浒,老不读三国,但我在和女儿同步读《水浒传》,每天一回,读完还每晚让她复述,回答我关于这一回的提问,最后有一点点讨论。十岁和四十四岁看“水浒”,所见大不同。年少时,只看得打打杀杀好不闹热,年岁至此看出性情和人生际遇,大多不过是不必如此和性之使然。虽不至于眉批、旁批密密麻麻,但也几乎页页有“温故而知新”,好不惬意。如:

少华山三位头领一番话,跳涧虎陈达就“披挂上阵,点了一百四五十个小喽啰,鸣锣擂鼓下山,望史家村去了。”结果陈达被史进活捉,白花蛇杨春和神机军师朱武二人不得不到史家村上演一出苦肉计,算史进义气,放了三人。如果朱武真是“精通阵法,广有谋略”何至于此?所以三人也就是互为猪一般的队友,实在可气,好在不离不弃,也算可贵。

庄客王四醉倒半路,被李吉摸去少华山三位头领打发的赏银和给史进的回信,因担心被史进赶出,谎称只有口信。李吉摸了银子,为三千贯赏钱又将书信报了官,结果中秋节夜晚,史进和三位头领在史家庄被官军围了。“外面都头人等,惧怕史进了得,不敢奔入庄里来捉人。”史进上梯,园墙内外对话一番,李吉道出原委,“史进下梯子,来到厅前,先叫王四,带进后园,把来一刀杀了。”王四有错,但罪不至死。“水浒”连串杀戮,由王四而始

被选入八年级语文课本的鲁达三拳打死郑屠一段,写得带声带响有颜有色,行侠仗义,大快人心。但在我看来,三拳当中,只第一拳“你如何强骗了金翠莲?”有出处,算得上“行侠仗义”,余下两拳泄私忿,只为鲁达“洒家始投老种经略相公,做到关西五路廉访使,也不枉了叫做‘镇关西’!你是个卖肉的操刀屠户,狗一般的人,也叫做‘镇关西’!”。

鲁达三拳打死了人,亡命代州雁门县,因不识字,“看见众人看榜,挨满在十字路口,也钻在人丛里,”听人读官府悬赏一千贯捉拿自己的告示,被他前在渭州所救金翠莲老父金老汉从后“大叫道:‘张大哥,你如何在这里?’拦腰抱住,扯离了十字路口。”救回一命。可见,认字读书可活命,续命。

金老汉姑爷赵员外买了度牒送鲁达至五台山为僧,五台山文殊院智真长老为鲁达剃度,“赐名智深”,鲁达这才成为了鲁智深,智真长老是给了鲁达“三颗痣”的人。赵员外好大的面皮,长老法号智真,鲁达法号智深,真真是落发齐天,一剃度就成了长老的师弟,也难怪才出家才四五个月,就破戒饮酒,醉后一闹五台山,众人大为不满也奈何不得。二闹就闹得太不像话了,才消停了三四个月就不但破戒饮酒吃肉,大醉后还将肉带回文殊院,并大打出手,长老罩不住,赵员外也只好:“坏了的金刚、亭子,赵某随即备价来修。智深任从长老发落。”金家父女和鲁达至此算是两清。后面的路,就是智真长老的四句偈:“遇林而起,遇山而富,遇水而兴,遇江而止”了。

基本上,智真长老四句偈就是《水浒传》中某十回之一,鲁/林十回的高度概括。《水浒传》中某十回除了鲁/林十回,还有宋十回、武十回和石十回等,其中尤以写武松的武十回最为出彩。

李龟年的卖弄:读张岱《夜航船》

秦声楚声”条,“李龟年至岐王宅,闻琴,曰:‘此秦声。’良久,又曰:‘此楚声。’主人入问之,则前弹者陇西沉妍,后弹者扬州薛满。二妓大服。” 杜甫《江南逢李龟年》“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二妓大服,无非是自己见识不够或李龟年见多识广,李龟年作为“乐圣”,能分辨不同地方的乐曲实在不是什么难事,在这里有卖弄之嫌。

禁鼓”条,“一千一百三十声为一通,三千六百九十声为三通。更鼓三百六十挝为一通。千捶为三通。余鼓三百三十三为一通。角十二声为一叠。”读章回小说,常见两军对垒,擂鼓一通,也不知这“一通”是按时间还是按次数怎么个算法。这下明白了,“擂鼓一通”就是一千一百三十声。《曹刿论战》,“齐人三鼓。刿曰:‘可矣。’齐师败绩。”阵前擂鼓三千六百九十声,就算连续一秒一声中间不停歇也是一个多小时,士卒精神高度紧张但又迟迟没有行动命令,自然“再而衰,三而竭”,身心疲乏,也是败因之一。

钟声”条,“晨昏撞一百单八者,一岁之义也。盖年有十二月有廿四气,又有七十二候,正得此数。越州歌曰:‘紧十八,慢十八,六遍共成一百八。’”张继《枫桥夜泊》,“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刘长卿《送灵澈上人》“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都应是黄昏一百〇八声钟。因张继是在“月落乌啼霜满天”里“对愁眠”的深秋或初冬,天黑早,所以远远传来的钟声寥落如“夜半”。

响遏行云”条,“《列子》:薛谭学讴于秦青,未穷青之技,自谓尽之,遂辞归。青弗止,饶于郊衢,抚节悲歌,声振林木,响遏行云。薛乃谢,求反,终身不敢言归。”这老师有手段。学生自以为已经学到所有的东西了,要走。不苦口婆心,不婆婆妈妈,你要走是吧?好!露一手绝活你看看。学生一看,好嘛,弄了半天学到的只是皮毛,请求重回师门,一辈子都乖乖的不再翘尾巴。小样,不给你点颜色看看,尾巴还翘上天了。

也闲买书记:书缘与人缘

在绝对力量前,所有的战术和技巧都是不堪一击。

也闲书局淘书,遇到局座秋蚂蚱,受邀去办公室喝茶聊天,想借口先淘书再喝茶躲开,但这个理由对局座来说不成立。话说,也不知局座哪里来的信心,竟然想诱我在也闲书局做砖开讲座,这事于我就是借十个胆也不敢的,于是顾左右而言他。后续的谈话,在年纪比我大(他六十我四十四),读书比我多得多,人生经历丰富到我在这暗夜里也看不到他尾灯,思考力比我强好几个几何级,思想像无尽的夜一样深邃的绝对力量面前,最好的抵抗就是放弃抵抗,躺平,任强者的思想如洗锅的钢丝球对我从头到脚,从精神到肉身,从死皮到顽垢,一通摩擦,摩擦。一年多去几次也闲书局,是很有必要的,不被局座的思想之箭多洞穿几次,都不知道自己有多浅薄和无知。

聊到读过的对自己影响深远的书,局座反身从桌上拿起一本旧书,接下来我的操作就是洗耳恭听,然后走个神,想:我有没有读过什么让我印象深刻以至于影响我人生的书?

结账离店,开车回家的一路上我还在想:有没有我读过的哪本书深远影响过我?直到回到家,也没有这么一本书出现。就连字典也不能。只是小时候穷极无聊又无书可读,只好把一本《野火春风斗古城》翻来覆去看,到最后翻到全书软趴趴松垮垮,封面也不知所踪。现在我记忆里的那本书,还是没有封面的样子。这,算么?这,不算么?应该算。如果没有这本《野火春风斗古城》,就不会有我现在这种报复性的买书和读书冲动。

一进也闲书局,我就像是回到了青春期,总是有一种想要买买买的蠢动。今天在也闲书局购书十四种二十一本,码洋一千二百二十元,实付五百八十四元八角,四八折不到。十四种书录于下,或许里面有某一本能对我产生真正深远的影响——虽然我的人生到目前为止一点都没有乏味过。

谌旭彬《秦制两千年》,浙江人民出版社二〇二一年七月一版一印,定价八十八元。这本书是局座推荐的,他说:“毛豆,这本对你上课有帮助。”我说:“好,信你。”

王闿运《湘军志》,朝华出版社“明末清初文献丛刊”之一种,二〇一八年三月一版一印,据清光绪十二年(1886)成都墨香书屋刊本影印,十六卷,定价一百零八元。把书拿到鼻子前,深吸一口气,真香。

来新夏《北洋军阀史》(上下二册),东方出版中心二〇一九年八月三版,二〇二〇年七月三印,定价一百零八元。局座说如果他推荐人读史,就读春秋战国和民国这两段。我也一直没弄懂,为什么这两段时间天下大乱,但却是人类群星闪耀时,大师如群星一般。

周策纵《五四运动史:现代中国的知识革命》,四川人民出版社二〇一九年八月一版,二〇二一年七月五印,定价一百一十元。终于,还是买了。

李延寿《南史》第一册,中华书局一九七五年六月一版一印,繁体竖排,贵州汽车制造厂宣传科旧书,也闲书局定价十元。《南史》共六册,旧书区有五册,缺第六册,对我来说买一本还是五本都是一样的。买这本,只因读张岱《夜航船》中有句“《南史》:萧贲,竟陵王子良之孙。善书画,常于扇上为图山水,咫尺之内,便觉万里为遥。矜慎不传,自娱而已。”自认为,境界不凡,以自娱为最高。

弗格斯·M.博德维奇《首届国会:美国政府的创造,1789—1791》,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二〇一八年十月一版一印,定价六十二元。

修昔底德《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上下二册),商务印书馆“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之一种,定价七十二元,没有版权页。

爱德华·吉本《罗马帝国衰亡史》(全六册),吉林出版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二〇一一年五月一版,二〇一六年三月七印,定价二百六十八元。

宫崎正胜《身边的世界简史:腰带、咖啡和绵羊》,浙江大学出版社二〇一九年四月一版,同年八月二印,定价四十五元。

董桥《小品:卷一》,海豚出版社二〇一三年四月一版一印,定价五十二元。有天,在哪本书里看到董桥的照片,老来蹙缩,于我想象中的翩翩形象极不吻合,又想起钱钟书说的,喜欢吃鸡蛋不须认识下这个蛋的母鸡。所以,董桥的书,只要没读过,遇到是一定要买的。

黄成《书痴旧梦》,海豚出版社二零一七年四月一版一印,定价四十二元。

王强《书蠹牛津消夏记》海豚出版社二〇一六年九月一版一印,定价一百四十八元。

唐德刚《书缘与人缘》,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唐德刚作品集”之一种,二〇一五年二月二版,二〇二〇年一月二印,定价五十九元。

沈迦《普通人:甲乙堂收藏札记》,山东画报出版社二〇〇九年十月一版一印,定价四十八元。

汗涔涔:读张岱《夜航船》

年年如此。国庆一过,一场接一场来,雨脚如麻;一度接一度降,寒渐沁骨。天是越来越冷,书是越读越汗。

继续读张岱《夜航船》。

八万卷”条,“齐金楼子聚书四十年,得书八万卷,虽秘书之省,自谓过之。”“齐金楼子”处应为“梁金楼子”。梁元帝萧绎(508年—555年),字世诚,小名七符,号金楼子,南朝梁第四位皇帝(552年—555年在位),梁武帝萧衍第七子。承圣三年(554年)冬,雍州刺史萧詧引西魏兵来攻,江陵被围,萧绎烧所藏书十余万卷,城陷被杀。追尊为元帝,庙号世祖,葬于颍陵。萧绎性好矫饰,多猜忌,工书,善画,能文。著有《孝德传》、《怀旧志》、《金楼子》等四百余卷。

三万轴”条,“唐李泌家积书三万轴。韩诗云:‘邺侯家多书,架插三万轴,一一悬牙签,新若手未触。’”如果真如诗所言“新若手未触”,书多而无读,真真可惜。

鲤素”条,“《古乐府》:‘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童烹鲤鱼,中有尺素书。长跪读素书,书中意何如?上有加餐饭,下有长相思。’”《古乐府》是指汉、魏、晋、南北朝的乐府诗。“加餐饭”我知道是“古诗十九首”的第一首《行行重行行》,里面有“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句。“古诗十九首”由南朝萧统从传世无名氏古诗中选录十九首编入《文选》而成,是乐府古诗文人化的显著标志,之前曾在中学部,一个学期里我一周讲一首,一个学期正好讲完“古诗十九首”。“长相思”开始我认为是白居易词《长相思·汴水流》,因为“长相思”词牌名是以这阕词为正体。后又觉得不对。白居易是唐朝人,时间在这里就对不上。再查,原来“长相思”虽最初为唐教坊曲名,但调名出自“古诗十九首”中《客从远方来》:“客从远方来,遗我一端绮。相去万余里,故人心尚尔。文彩双鸳鸯,裁为合欢被。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

书,越读心越虚,所以看真正有学问的人,学问越大越虚心,是因为心虚?

失却二千金:夜读张岱《夜航船》

刀笔”条,“萧曹出身刀笔。古者用版牍,吏书以刀削书之,故吏称刀笔功名。”或笔如刀,刀下留人亦或命丧刀下,人命悬于吏之纸笔间。

埋羹”条,“王琎,宁波守。操行廉洁,自奉尤俭约。一日,见馔兼鱼肉,大怒,令辍而瘗之,号‘埋羹太守’。”矫情甚。埋之浪费,己不食,何不施与冻馁者?故此人之俭约,实非俭约,乃沽名钓誉之人矫饰作戏。可笑张岱竟将此人此事记入“政事部·清廉”类下。

命还砧石“条,”宋凌冲令含山,律己甚严,一介不妄取。见归装有一砧石,诧曰:‘非吾来时物也。’命还之。”或与海瑞一样,有道德洁癖?

一行作吏”条,“晋嵇叔夜与山巨源书云:‘游山泽,观鱼鸟,心甚乐之。一行作吏,此事便废。’”乐事不可事之,事之则失乐趣。

脱靴”条,“唐崔戎自刺史迁官,民拥留抱持,取其靴。今之脱靴始此。” 脱靴始此,但民自贱,定不始于此。

下酒物”条,“苏子美豪放好饮,在外舅杜祁公家,每夕读书,以一斗酒为率。公密觇之,苏读《汉书·张良传》‘与客狙击秦皇帝’,抚案曰:‘惜乎击之不中!’遂满饮一大白。又读至‘良曰:始臣起下邳,与上会于留,此天以臣赐陛下’,又抚案曰:‘君臣相得,难遇如此!’复举一大白。公笑曰:‘有如此下酒物,一斗不足多也!’”《小窗幽记》“佳思忽来,书能下酒”句,大概也就是这样?!

南面百城”条,“李谧杜门却扫,绝迹下帷,弃产营书,手自删削。每叹曰:‘丈夫拥书万卷,何假南面百城!’”《道德经》“甚爱必大费”,想必说的就是这样了。

悬国门”条,“吕不韦集《吕氏春秋》成,暴之咸阳市,悬千金其上,能增损一字者予千金。人莫能增损。”句末“人莫能”三字已尽意,“增损”二字多余。可惜今夜肉身蜷于《夜航船》中,不在城门之下,张岱也无文字增损赏金。惜哉!失却二千金矣。只听说书中自有黄金屋,没听说像我这样在书中失金。痛哉!所谓书越读越穷大抵如此。

烂花生一粒

本来今天想买周策纵的《五四运动史:现代中国的知识革命》,都请也闲书局帮留着了。翻完中华书局一九六一年版繁体竖排《太平广记》第七册(卷第三〇一至卷第三五〇),神鬼之册,决定还是放弃“知识革命”,把这一百一十元省下来,再攒攒,攒一套中华书局新出的繁体竖排《太平广记》一套(十册)。

海豚出版社“海豚社小精装系列”之一,二零一七年五月一版,同年十二月二印韦力的《硃痕探骊》,是今年到目前为止,读过最烂的书。在豆瓣上,一星给汪启淑的印章和装帧,其他内容不忍卒读,尤其是作者自我发挥的解读。送了一本给曙光老师,特别强调,看印就行,作者的文字最多就是蹲坑文学水平。如果韦力就只是这么个程度,我想起书架上《书店寻踪 : 国营古旧书店之旅》《书坊寻踪 : 私家古旧书店之旅》《书肆寻踪 : 古旧书市场之旅》三本厚厚的,还没来得及读的“芷兰斋书店寻访三部曲”,开始心疼当初买这书花的好几两银子。

就像吃花生,突然嚼到一粒烂的,吐掉还是满嘴苦,得赶紧找清水漱漱口。继续浙江古籍出版社繁体竖排版张岱《夜航船》,读了三分之一,越读越有趣。明天长假最后一天,争取一天读完。《夜航船》共计二十大类,一二五小类,四千余条目,三十多万字。也就是明天要读完二千五百余条二十余万字文言文,正好是一个整天的阅读量。

浙江古籍出版社版《夜航船》,点校者郑凌峰在《整理前言》里说:“话说,古代文人多自编类书,以供渔猎词藻、獭祭掌故之用,如白居易有《六帖》,李商隐有《杂纂》,晏殊有《类要》,即是其例。然早先文人多将自编类书视作枕中鸿宝,轻易不肯为外人道,“鸳鸯绣了从教看,莫把金针度与人”(元好问《论诗三首》其三),保持创作过程的神秘感,以长自身诗文之声价。《夜航船》作为一部类书,本是资料汇编,确无出类拔萃之处。但此书除了类书的一般功用之外,更可算作张岱为诗为文的“素材库”,与其诗文参观,可体悟为文之道,如何点铁成金,将前人文章化为己用。”

白居易的《六帖》,李商隐的《杂纂》,晏殊的《类要》,到底是怎样的三部书?

无巧不成书:民国版《老学庵笔记》

后院的小番茄,一个个鹌鹑蛋大小,皮薄多汁,番茄味浓,小时候的味道。灯下,一口一个敲日记,也是人生一快事。

翻完俞晓群《精细集》,浙江大学出版社二〇一五年七月一版一印。

《精细集》的装帧和设计是精细的,但内容不够精和细,文字乏善可陈,还好有一些知识性和资料性。

在《版本:出版人的专长》一文里我才知道,涵芬楼是张元济进入商务印书馆后建立的,可惜一九三二年“一·二八事变”几十万册藏书毁于日军轰炸,片纸无存。想起书架上吴曾祺的《涵芬楼文谈》还没读。

在《海豚的故事》文中,社长俞晓群回忆海豚出版社独立经营,比较有名的产品是与民营书商合作的《奥特曼》系列。在《迪迦奥特曼》B站、腾讯视频、优酷等视频平台全线下架三天完成删减后又上架的此时读到这条,世易时移也不过就在一二十年间。同是在这篇回忆文章里,说到:“‘海豚书馆’是一个标志性的产品,它标志着海豚出版社出书范围,开始增加一个新门类:人文板块。”这算是为我书架上那几十本五颜六色的“海豚书馆”的小书找到了来源。我的目标是集齐这套一百多本的丛书,目前已淘到一半,想集齐余下的难度越来越大,一年也遇不到一本。

书中《王云五,何许人也》《一个知识分子的“一念之误”》《在台北,见到“王云五”》三篇,专讲一九四九年前后大陆陆续公布的“国民党战犯名单”中第十五位的王云五,其它也有多篇文字有涉及。所以,这本十一万多字的小书给我的印象最深刻的,既不是海豚出版社,也不是商务印书馆,是王云五。

因为需要备课的关系,在找《老学庵笔记》来读。读电子书和在电脑上读电子版,我没办法专注,所以非要纸质书不行。先问了也闲书局,没有。当当网上也没有。微信联系五之堂客服,找到一册旧书。

今天收到这册薄薄的《老学庵笔记》,品相不佳,纸张自然旧发黄变脆,卷边,书脊破损严重。封底一方形蓝色印章,字迹模糊,能勉强看得清的是“少年儿童出版社编辑部资料室”“57年2月9日”“登记号8863”。翻开书名页,竟然是王云五主编,商务印书馆印刷、发行的《丛书集成初编》之一,依据明末藏书家毛晋《津逮秘书》本影印,中华民国二十五年十二月初版。真是无巧不成“书”。

这本民国商务版《老学庵笔记》全书十卷,九十八页,每页上下两栏,纳原书二叶,字清墨明。因为书比较薄,所以内页是缝纫线装。民国二十五年是一九三六年,这本小书从印刷、装订完成到我手上,历经了八十五年,我只是读而不是藏,这点破损也就不算什么了,反而如黄丕烈得到《老学庵笔记》影宋本后,在《荛圃藏书题识》所记心情一样,“可喜之至”。

百分之五的欢喜

“十·一”长假第二天,进城逛也闲书局。

从下午逛到晚上书店打烊,淘到新旧书十四种共十九本,实付金额合四七折不到。欢喜夜归路。

到家,拆塑封,太座大人又问:“你买这么多书,好久才看得完哦?”

我用今天结账时,回复也闲书局娇娇店长的话来回太座:“越是用得急的书越是看得快,最快一天看一本,看完还有读书笔记或者备课记录;闲书就不好说了,慢慢看,一个星期也不一定看得完一本。”

“啊你还是要少买点书哈。”她又说。

“我每个月总收入百分之五的购书预算,多乎哉?不多也。”我说。

今天的购书收获,旧书十种十三册记录如下:

钱泳《履园丛话》(上册),中华书局一九七九年十一月一版一印,繁体竖排;

《太平广记》第七册,中华书局一九六一年版,繁体竖排;

《清史稿》第三十七册,一九七七年七月一版一印,繁体竖排,内部发行版;

李贽《史纲评要》(中下册,缺上册),中华书局,繁体竖排版权页在上册,在网上查了后,从品相看,应是一九七四年版;

赞宁《宋高僧传》(上下册),中华书局一九八七年八月一版,二〇〇六年五印,繁体竖排;

胡义成《明小品三百篇》,西北大学出版社一九九二年十一月一版一印,根据我一向的购书喜好,店长觉得这书应该我喜欢,专门给我留的,对“老”读者的特别照顾;

李冀诚《西藏佛教·密宗》,今日中国出版社一九八九年十二月一版,一九九〇年四月一印;

《一个战时的审美主义者:<纽约书评>论文选1963/93》,二〇〇〇年一月一版一印,店长觉得这本书不错,推荐给我;

林达《近距离看美国之一:历史深处的忧虑》《近距离看美国之三:我夜有一个梦想》,三联书店二〇〇六年二版,二〇〇七年七印,真正的畅销书。

新书四种六册:

伊永文《东京梦华录笺注》(上下册),中华书局二〇〇六年八月一印,二〇〇七年七月二版,繁体竖排;

伊沛霞《宋徽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二〇一八年八月一版,二〇一九年二月四印;

白德瑞《爪牙:清代县衙德书吏与差役》,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二〇二一年七月一版一印;

陈从周《梓室余墨》(上下册),上海书店出版社二〇一九年五月一版一印;

俞晓群《精细集》,浙江大学出版社二〇一五年七月一版一印。

夜读《夜航船》

夜读《夜航船》,大为有趣,欲罢不能。如天文部“映雪读书”条:“孙康家贫,好学,尝于冬夜映雪读书。”不是记录者矫情,就是孙康矫情了。雪霁如有月,有无雪均可勉强识得书;雪夜如无月,有无雪也读不得书。如在雪点灯读书,则矫情过盛。如地理部“明两直隶十三省”条,“山东六府十四州九十县,赋二百八十五万一千”,“河南七府三十三州九十县,赋二百四十一万二千”,“云南十四府四十一州三十县,赋一十四万”,贵州最末,仅“六府四州六县,赋四万七千”,尚不及东部一省的零头。东西发展不均,东富西贫,古亦然。

手上这本《夜航船》,是浙江古籍出版社二〇二〇年七月一版一印。布脊精装,繁体竖排,六百五十七页,四十三万八千字,定价一百二十八元。二〇二〇年八月六日,九十六元从布衣书局微店购得。书前衬页有点校者郑凌峰于二〇二〇年七月三十日签名钤印,并题“敬请伸脚”四字;书名页及后衬页各钤据张岱印蜕摩刻的“陶庵”和“张岱之印”各一枚。

郑凌峰题“敬请伸脚”,语出《夜航船》序中故事:昔有一僧人,与一士子同宿夜航船。士子高谈阔论,僧畏慑,拳足而寝。僧人听其语有破绽,乃曰:“请问相公,澹台灭明是一个人、两个人?”士子曰:“是两个人。”僧曰:“这等尧舜是一个人、两个人?”士子曰:“自然是一个人!”僧乃笑曰:“这等说起来,且待小僧伸伸脚。”这则故事,我收录在了《三近斋摭录·卷一》中。

不论是《太平广记》、《夜航船》还是《清稗类钞》,这类从天文地理到文学艺术,从三教九流到神仙鬼怪,从政治人事到典章沿革的古代百科全书,应用到中小学的人文课程来说,都是绰绰有余。

我还是想要买一套《太平广记》。

也闲双城记:我总是有些恶趣味

他娘的二娃在困觉,他娘在收拾乱得每天像被台风过境数次的客厅,大娃在房间读书,我在搓衣服。生活不止是诗和书,还有被正午的太阳烤得颈根毛焦火辣,和满手新鲜鲜黄艳艳的,二娃的屎㞎㞎。

昨天去了也闲书局。从门口看进去,书局就是一张在嘶喊的嘴巴,新进的堆山的书是喉咙里的扁桃体,还肿大。我觉得店长最近可能也一样毛焦火辣,否则正在南京过六十岁生日,每天花天酒地赏名胜访名人的局座秋蚂蚱,也不至于被在贵阳的店长“跨省”让写一篇推文,给重启读者群一个说法。

要重启读者群,是因为“理想中的读者在群中遭到阻击”而解散了之前的读者群。这话说的,好像新建一个群,读者就不会被阻击一样。真是太理想了。

终于,还是又建了读者群,“有老读者的要求,更多的是书店导购的需要。”从年龄来说,我应该是老读者,我也需要书店的导购,因为我相信他们的眼光和品味足以引领我。于是再次,主动进群,潜水,不敢说话。

孟子在两千三百多年前就说过,人之患在好为人师。都讲了是售书群,但还是有人在群里分享自己不成熟的作品和不健全的观点,都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我还是又想起了杨笠。

今天群里推荐了三本书。黄仁宇《中国大历史》,周国平《人与永恒》,周立民《躺着读书》。“他称钱钟书为‘天下第一等尖酸刻薄之人’;他讽刺老舍给夫人‘约法两章’其内容放到今天是会被送到精神病院去的。其书中的大人物描写让人体会到人生的复杂性和多样性。”我总是有些恶趣味。被这段推荐语吸引,在也闲书局的微店里买了《躺着读书》,定价四十八元,微店售价二十八元八角,才六折,比会员价还划算。想来拿作枕边书,就真是躺着就有书读了。书先暂存在收银台,等个把月鸡零狗碎又买了十几二十本,肉身还是要去一趟。就像昨天,去取了上个月买的十几本书,还淘到中华书局繁体竖排一九六一年版《太平广记》一套十册中的第四、九两册,顺便看了看店里各位未来同事。毕竟这关系到我退休后精神生活的高、宽和厚度——作为图书管理员,我的领地已经沦陷了,因为书架上只能出现指定的100种书。书架变成了思想的牢笼,阅读的自由和自由的阅读已不存在(好像它们存在过似的)。

我的规划是这样的:等娃娃大了,我也退休了,就去也闲书局打工罢。搬书、拆书、理书、卖书、包书,学奥威尔写日记不荐书,专门吐槽老板和同事,吐槽买书挑三拣四的顾客、看书不买书的伪君子和那些除了教科书就只阅读诸如什么路牌啊,头发护理说明啊,快递收、寄件人地址这些,以及罚款单上的小字却在教书的老师。至于报酬,每天发我一百元原价购书抵扣券就行。喜欢的书我就抵扣来回家躺着读,读完翻旧了就塞回店里的二手旧书区去卖。

要过上这样的人类高质量退休生活,书店就必须活得比我滋润且久长才行。要想书店活得长久,就要有人读书、买书,而且要越多越好。好在处处遭到阻击的读者,还拥有像也闲书局这样不多的几处避难所。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图自也闲冬梅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