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档:尺宅叟

关于尺宅叟

唾沫星子如月季花般四溅反刍流逝青春

书十四

家住东郊乡下,每次进城去城北的也闲书局,都是一条熟路熟街景。明天学生返校注册报到,下午从学堂去也闲取购买的中文课必读书和辅助教材,从城南到城北,道路街景竟完全陌生,只好跟随导航。愈发喜爱乡下的静谧和变化缓慢。

除了学生的必读书,顺便取了我自己的四本书。

沈昌文《也无风雨也无晴》、周立民《躺着读书》两本,都是海豚出版社硬面精装。章太炎《国故论衡》去年十月买的,暂存在收银台后面的书架,去几次店里走时都忘了拿,这次总算是店长把这本书和上周末在店里签售的余未人的《余的贵州札记》装在一起才没又落下。没读过余未人的书,买这本《余的贵州札记》签名本纯粹因为是也闲的活动。

今天的书,最喜欢商务印书馆据一九一〇年日本秀光舍印行的《国故论衡》先校本影印,二〇一五年八月一版一印硬面精装,繁体竖排《国故论衡》。书后附八页章氏亲笔修定之朱墨二色蝇头细字。《国故论衡》是章太炎最重要的著作之一,是他辛亥前在东京讲国学的核心内容。只是要读这一本,怕是要拿出一年的时间来才行。穷人穷时穷读书,喜欢,没办法。

上周日给女儿买的十本东野圭吾二手书也到了。晚上从菜鸟驿站取回来,女儿就挑了两本作枕边书。

韭梁朱许王

上午雪霁,太座上班,二娃去了幼儿园,与女儿在家围炉晏坐,她读她的书,我备我的课。

汪曾祺《韭菜花》一篇,录有唐末五代杨凝式《韭花帖》,韭菜花配小肥羊的美味。五代以后五百多年的明朝,美洲的辣椒从欧洲传入中国,先是在沿海地区被当做奇异植物观赏养眼,后又用了百多年才在蛮荒内陆的贵州有苗族人食用养胃(见曹雨《中国食辣史》)。在我家,太座用花溪筒筒辣椒加肉片炒韭菜花,红的辣椒和番茄,绿的韭菜花,白的肉片和葱段,齿颊鲜香,实谓珍馐,可助我口服米饭三碗。

“书册埋头何日了,不如抛却去寻春。”昨天在梁实秋一篇文章里读到这句,梁说是朱晦庵的句子。中午与女儿口服毕黎氏销魂炒饭,手挽着手,我们一起出门踏雪寻梅,折回腊梅一枝,插在陶罐里,满室生香。闻香就想弄清楚这句“寻春”出自朱熹的哪首诗,查了一手,出来朱熹《出山道中口占》和许月卿《川原》两个结果:

出山道中口占
宋·朱熹

川原红绿一时新,
暮雨朝晴更可人。
书册埋头无了日,
不如抛却去寻春。

川原
宋·许月卿

川原红紫一时新,暮雨朝云更可人。
灿若中兴红药相,嫣然何虑海棠嗔。
天将好景烦吟笔,我自清时作幸民。
书册埋头无了日,不如抛却去寻春。

这一句不论是出自朱熹还是许月卿,都是“书册埋头无了日,不如抛却去寻春。”梁实秋的“书册埋头何日了,不如抛却去寻春。”的“何日了”应是记错了。

朱熹生卒为1130-1200,许月卿生卒为1216—1285,不排除许月卿在朱熹的原作上再创作的可能性,不过我更偏向于像《画》(远看山有色)这首五言绝句一样不是王维的作品而被后人安在王维头上,因为朱许二人都是江西婺源人,许月卿名气远不如朱熹,于是许的诗被后人剜心掏腹后就被成为了朱熹的作品。没读过《晦庵集》,纯属猜测,如有雷同,实属不幸。

说到《画》这首五言绝句,它的作者有多种说法:一说是唐代王维所作,但在王维的作品集或《全唐诗》中都没有此诗;一说是原为南宋僧人川禅师为注释佛典《金刚经》所作的偈颂中四句;一说为宋代佚名诗人所作。语文课本一年级上册,原来标注这首诗的朝代和作者信息是“唐·王维”,后来改为“宋·佚名”,现在的部编版干脆不写朝代和作者了。

白狗身上肿

下了一天雪,一天都是雪。

贵阳以往是几年才下一次雪,但这个冬春,好像已经下了三四场,而且雨水已过,惊蛰快到,还下这么大雪,在贵阳更是不多见。记得第一场雪时,一早醒来满朋友圈的“瑞雪兆丰年”,里面甚至有语文老师,就觉得语文课好重要,一句普普通通的农谚一放进课本就变成了雪的烙印,束缚了想象力,无趣乏味至极。如果我女儿的语文老师看到雪,脱口而出“瑞雪兆丰年”,或者就只是《世说新语》“咏雪”一条,我就觉得这语文课还是我自己在家带娃上了吧。

下雪要有趣,生活要有趣,语文自然就有趣。因为语文就是听说读写,就是沟通交流表达记录,就是日常生活。

冯梦龙《古今谭概》,“苦海部”里面“雪诗”一条:

唐人有张打油,作《雪》诗云:“江上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陆诗伯《雪》诗云:“大雪洋洋下,柴米都长价。板凳当柴烧,吓得床儿怕。”

雪花窗外白,如果这时师生在教室里一起读这两首打油诗,再随口来白居易的“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刘长卿“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柳宗元“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张岱“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纳兰性德“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怕不比那什么“瑞雪兆丰年”更有趣、活泼、生动、真实得多?

烹茶映雪夜读书

到书两种。

张文江《渔人之路和问津者之路(修订本)》,起码找了五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终于还是淘到。虽说是二手书,但毫无翻阅的痕迹,与新书无二。读张文江的书,起因是七年前读《五灯会元》,他的《古典学术讲要》九篇里有三篇是《五灯会元》的讲记。我底子薄,读不大懂,但还是欢喜。然后就想找更多张文江的书来读。想读一本书,但找不到,更买不到,是一件非常苦恼的事。终于到手又一本,当浮一大白。

弘化社赠宗教文化出版社二〇二一年十一月一版一印,繁体竖排《永明延寿大师全集》精装一套四册。前三册为日本《大正藏》所载《宗镜录》一百卷,第四册收大师各种序、赋、诗、偈,一百二十余万字,近二千页,书香清幽,赏心悦目。

良辰美景,赏心乐事,最是烹茶映雪夜读书。

东野圭吾十连

“爸爸,我们家是不是很有钱?”晚上撸串回家路上,女儿挽着我的手问。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女儿的这个想法让我惊掉下巴,小雨夹着雪米跟风刮在脸上,忍不住又一个哆嗦。

“因为我一想看什么书让你买,你马上就会去找到手机开始找书、买书。”

“哦,这样啊。不是我们家有钱才买书,而是一个人就算清贫一生,只要有阅读、写作和思考,仍旧是富足的。因为认识自己的无知,才是人生最大的财富。在这个财富面前,钱根本不算什么。”

晚饭前,女儿靠着书架,“爸爸,《解忧杂货店》《嫌疑人X的献身》《我的老师是侦探》我都看完了。我想再看几本东野圭吾的书,可以不?”

“好啊。你去把我手机拿来,我们现在就选几本。”

一番操作,一口气淘了东野圭吾《我的晃荡的青春》《放学后》《毒笑小说》《黑笑小说》《怪笑小说》《歪笑小说》《名侦探的守则》《浪花少年侦探团》《盛夏的方程式》《伽利略的苦恼》十本旧书,定价三折不到的包邮结算价,平均九元一毛九一本。坐等三天后“新”书到。如果运气好,女儿拆开的第一本书就对她的口味,那这十本书不过是三天的“口粮”,否则就可能要在书架上插半年她才会再随机找一本来读。

阅读实在是最便宜又最昂贵的兴趣。便宜是因为书再贵平均也就不过百元,还不够兴趣班一节课的费用;昂贵是阅读的兴趣一旦养成,受益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