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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边书又渐成堆

年后快递渐渐恢复,年前下单的书,陆续送到了。为了准备课程,功利的读了半个月的书,没了无目的读闲书的乐趣,就像吃了半个月没有辣椒的饭菜,腹中不饿,口中寡淡,脑中松散。但是没有办法,开学前还是要再读半个月的寡淡书。

“无用”的书,统统要堆在枕边,醒着没时间读,睡着了也要熏一熏:

“太平军分七路进攻,贵州镇远镇、古州镇、威远镇三镇清军利用大炮死守”,一翻开商务印书馆“中华现代学术名著丛书”之一种,罗尔纲的《绿营兵志》就不想停。不想停,但四百八十四页,目测差不多四十万字,起码要读半个月。半个月。

周思成《隳三都:蒙古灭金围城史》《大汗之怒:元朝征伐日本小史》,张向荣《祥瑞:王莽和他的时代》、薛小林《争霸西州:匈奴、西羌与两汉的兴衰》、吕思勉《先秦史》、顾颉刚《中国疆域沿革史》、东野治之《遣唐使》,这么多好看的书啊。

肉の月

这几天,床头茉莉的香味,和外面飘进来的淡淡桂花香里夹杂着焚烧香蜡纸烛的人间烟火味,以床的中线为界,划分了各自的领地。

“爸爸,肾、肺、脾、脸、脖、腿、臂、脚、臀、胃、胸、背、腰、肚、肠、肛、脑,为什么这么多人体部位和器官都有月字?”前晚,坐在我床上读枕边书的女儿突然问我这个问题。我电光石火间搜肠刮肚,这是一个好问题,以前为什么没想过?为什么呢?老实回答女儿说不知道,“或许我们可以把这个问题作为一个研究的课题,这真是有趣,为什么呢?”我说。

今天查了“月”字,“月”和“肉”在古文字中本是两个字,后因小篆字体这两个字的写法很相近,于是渐渐合并为一个偏旁,统称为“肉月”旁。以“肉月”旁为偏旁的字,字义大致在两个范畴中,或和月相关,或和肉相关。今天是农历十五,佛教的盂兰盆节,道教的中元节,民俗节日的“七月半”,今晚的月亮是一个月里最“肉”的了。

常识

“五一”假期最后一天,老婆的姐姐来闲聊,说起她最近花了七千元报了一门理财课,然后说了几个我听不懂的股票、基金的专业术语。还说课程推荐大家读的书是《小狗钱钱》。

我说七千块的课程就推荐这只适合小学生看的书啊?女儿前年的课外阅读就读了这书。

“读书没什么用,我也没时间看书。理财要实操才行。”她说,“例如股票,就是要低买高卖。”这话从一个不读书的人的嘴里说出来,当时我感觉这场面无比的喜感、无奈,还有一点点恼怒,想起杨笠那句——那么普通又那么自信。

“读书确实不一定能让人大富大贵,但至少让人具备分辨是非的常识。”我说,“连扫地大妈都能说出几个股市的术语,那就要赶快抽身了。何况你赚的是辛苦钱,那个钱,不是你能赚得到的。”

不听。信心满满。最近听到花七千元报了这理财课的,下从老婆她姐姐这做家政服务的“扫地大妈”,上达市管专家身份的国企管理层。

“我读书,就是为了不成为‘韭菜’,这个社会的教育,都把人教育成什么了?怎么反智到这种程度?”晚饭后,在花园里散步时,我和太座聊天说。随后接了个中学同学的电话,太座听到对方约我见面,想聊聊投资的事。我婉拒了。“所以你这种人,很少会做出让人大跌眼镜的事。”太座说。

“我没有大智慧,也没有小聪明,只是有一点点常识而已。”我说。

这两天的枕边书,是《存在的瞬间:伍尔夫读书随笔》。在《读书的自由与限制》一篇,伍尔夫说:“作为读者,独立性是最重要的品质。”

存在就是幸福

“这三个月的治疗没什么效果。”周三早上,医生看着我的颈部淋巴结彩色多普勒超声诊断报告单说,“你还是转到血液科吧,恐怕还是要住院。”我一听到“住院”,第一时间闪出来的念头竟然是:“我要带哪几本书?”

三个月前我挂的第一个号就是血液科,然后从血液科转到这个科,住院后药物治疗三个月无效果,现在竟然连这是个什么性质的结节都还无法确认,再让转到血液科,我知道其实这医生也没有什么治疗方案了。这里是贵州最好的医院。科室就不用转了,要转就转医院吧。回家。

昨天晚饭后,把这段时间买的书从客厅书架搬下来,一一盖上印章,几十本铺了一地。其中上海译文出版社的“米兰·昆德拉作品系列”十五本,淘到十三本了,只是有好几个版次。

今早,换床单,把床头的二十几本枕边书准备只留一本,其它的都搬到楼下书房。以后不再买书,现在家里的书,我活两辈子也读不完。枕边也只放一本书,看完一本再换一本。然而,选哪一本?这是一个麻烦的问题。斟酌又斟酌,放下又拿起,最后,枕边还是放了七本书:

中华书局版的《庄子》和《论语译注》是这个学期上课的内容,要经常翻看的;

中华书局繁体竖排版《宋史》第一册,好看;

喻血轮《绮情楼杂记(足本)》,晚清明国历史笔记,最适合我现在这样只能度电不用动脑子的书,看几则就笼络齐整睡眠;

北京联合出版社选本袁枚《随园诗话》,随翻随喜;

《中国佛教高僧名著精选(上)》是本周新增的枕边书,想读里面收录的东晋高僧慧远的《沙门不敬王者论》;

张即之书《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折装,内页宣纸,纸香墨明,每一个字感觉都在熠熠发光,太喜爱,舍不得拿去书房,留在枕边可天天得沐法喜。

存在,存在就是幸福。

——《不朽》米兰·昆德拉

【枕边书】鲁迅的抄袭

开学两周,一通忙乱,渐渐捋出新岗位的工作节奏。新岗位其实也不“新”,一开始到学堂我就是做这个的,现在又调回我,也是从最初做到最终,好事坏事,当事人总是难以分辨——只缘身在此山中。

这两天的枕边书,是城中村的书摊上淘来的鲁迅校录《唐宋传奇集》,文学古籍刊行社一九五六年六月一版一印,繁体竖排,字清墨明,本来是用来助眠的,却越读越清奇。可惜霉斑、破损严重,早上六点起床,用透明胶将快要掉下来的封面封底粘住。

《唐宋传奇集》收录的故事,《古镜记》《白猿传》《枕中记》《离魂记》《柳毅传》《李娃传》等一众篇目总觉得似曾相识。早餐后在书架上寻得汪辟疆编校的《唐人小说》,鲁迅校录的《唐宋传奇集》中,唐传奇篇目,也多在其中。

《唐宋传奇集》北新书局初版于一九二七年。据说鲁迅出版这本书,是回应陈西滢(陈源)对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抄袭日本人盐谷温的《支那文学概论讲话》里面的“小说”一部分。陈西滢认为鲁迅“拿人家的著述做你自己的蓝本,本可以原谅,只要你书中有那样的声明。可是鲁迅先生就没有那样的声明。”

鲁迅的回应,虽然承认“盐谷氏的书,确是我的参考书之一,我的《小说史略》二十八篇的第二篇,是根据它的,还有论《红楼梦》的几点和一张《贾氏系图》,也是根据它的。”但抵死不承认抄袭并暗示,陈源之所以指控鲁迅“剽窃”,是因为他要替女朋友凌叔华出头。这就是鲁迅不讲道理在先,然后试图通过人身攻击将事关学术的话题引导为私人恩怨,这就先是强梁,后是下作了。

胡适后来就指出:“鲁迅自己也承认他的《中国小说史略》确是参考了盐谷温教授的《支那文学概论讲话》,但书中没有说明,所以给了陈源等人‘口实’。陈源的指责‘其实拿人家的著述做你自己的蓝本,本是可以原谅,只要你书中有那样的声明。鲁迅先生就没有那样的声明’,说的倒也属实。”胡适说得算是委婉,其实就是剽窃。

顾颉刚的女儿顾潮在回忆录中忆及这件事:“鲁迅作《中国小说史略》,以日本盐谷温《支那文学概论讲话》为参考书,有的内容就是根据此书大意所作,然而并未加以注明。当时有人认为此种做法有抄袭之嫌,父亲即持此观点,并与陈源谈及。”这也导致了鲁迅对顾颉刚厌恶不已,甚至不惜挖苦顾颉刚的“大红鼻”。鲁迅此举,无异于泼妇骂街,谁搭腔就连带着一起骂你个狗血喷头。

汪辟疆编校的《唐人小说》,一九二九年印行,比鲁迅校录的《唐宋传奇集》出版晚两年,两书收唐传奇篇目,大同小异。可见,时人对“唐传奇”的识见与取舍,也是大同小异。如果鲁迅确实是想通过《唐宋传奇集》来证明《中国小说史略》不存在抄袭,二者之间并不构成直接“证据”,在我看来不过是鲁迅的又一个狡辩和顾左右而言他。

现在仍然有人认为陈源欠鲁迅一个道歉,因为鲁迅没有抄袭。在我看来,《中国小说史略》以日本盐谷温《支那文学概论讲话》为参考书,有的内容就是根据此书大意所作,然而并未加以注明,这就是抄袭。如果说有人欠一个道歉,那也是鲁迅欠陈源、顾颉刚和读者的。

枕边书读故事,读出一桩文案,我本来就不喜欢鲁迅,这下对他愈加厌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