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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也闲谈·十一】当写作没有套路的束缚,我们会看到什么样的作品

在学校里,语文课上,对课本内有限几篇古早作品的过度解读,以及对应的套路化考试作文,留在学校里就好了。

也闲谈的写作,从仿写到与AI协作、独立创作、关键词团队合作,现在进入了世界文学经典大赏的续写。

这是一个自由创作的环节,学者们可以根据给出的文学作品片段,不用考虑原作品,根据自己的理解,用十分钟时间去创作新的作品。同时这也是一个书籍推荐环节,如果由这些片段对这些书的内容感兴趣,可以在也闲书局找到它们。

上周我给出的文字片段,全部选自纽伯瑞儿童文学获奖作品。为了避免各位学者因为这个奖中的“儿童”而看低了这些作品,看轻了自己,我在PPT里拿掉了这两个字。

虽然这些获奖作品都是有深厚文字基础和文学素养的成年人所写就,虽然参与讲谈的诸君在学校里只是三至八年级的学生,但这些续写与原作相比,毫不逊色。

那时是早上九点钟,我正在熏三条鳟鱼。我忙着把火焰弄小,以免把鱼烧焦了。忽然发现整个森林变得一片死寂,甚至那些一天到晚在我身旁啄个不停地啄木鸟也沉默下来了,松鼠不见踪迹,山雀、五十雀等小鸟也躲了起来。天空暗得出奇,天上的云一层阴暗叠着一层阴暗,就跟把他们吹过来的风一样狂野。(珍·克雷赫德·乔治《山居岁月》)

五年级学者张的续写:火苗被风吹灭了,周围变得更阴暗了,我听见远处传来了走路的声音,于是赶紧爬上了最近的树。过了一会儿,一群穿着黑色衬衫的人来了,黑暗中几乎看不见他们,我猜他们是在躲避某人。他们发现了火堆,其中一人说:“附近一定有人。”他们环顾四周,差点发现了我……

这样的续写,让环境营造的氛围变得更加紧张、压抑,一群穿着黑衣的人在黑暗中潜行,他们是谁?如果他们在躲避某人,为什么一群人要躲避一个人?疑问层层,悬念重重,让人不得不继续读下去。

并非每一位十三岁的女孩都会被控谋杀、遭受审判,并被宣判有罪。但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我的故事值得一读,即使那已是多年前的往事。不过在开始读之前,请接受我的警告,这可不是一般懵懂少年的故事,如果强烈的想法、行为会冒犯到你,就请别再往下读,去找别的友伴来排遣无聊的时光吧。(艾非《女水手日记》)

八年级学者张的续写:那天,我放学到家,发现门内有浓烈的血腥味……

字数的多寡,从来都不是衡量一部作品好坏的标准。这个续写虽然只有一句话,但一道门后的那个巨大疑问,就像一个黑洞,将读者牢牢吸引,忍不住要去推开那道门,又害怕推开那道门。

号角响起。深栗色的巴顿爵士与金红色的战神游行绕经全场。战神听见观众的欢呼,它嗅到了对手的气味,不过它的眼睛却专注于跑道。跑道干净且诱人地在它面前伸展开来,它知道那意味着什么。(玛格丽特·亨利《风之王》)

四年级学者彭的续写:因为它知道,距离成功有很远的路,对错就在一念之间,踏进一条路就无法再挽回;像风一样的速度穿叉(行)在各种小路上,而人身(生)这条路似乎是漫长的,走不完的,没有尽头的,但知道这一切的它却选择了眼前的道路。当它踏进了这条路,它才知道什么叫无路可走;当它知道已经无路可走的时候,就得搏一搏,为自己开创一条更好、更漫长的路,那就是,坚持自己,专注于自己的思想,不被打断,才能获得巨大的成功。

虽然有错字,但这一段意识流的汩汩流淌,让读者看到学者对文字的驾驭就像一位老道的驭手,和风之王一起奔驰在林中、山野好平原。

这些还没有被套路作文训练束缚的写作者,有强烈的表达欲,他们用表达战胜技巧,创造出了自己的语言,我觉得这才是写作最重要的——写自己,用自己的文字。

那天下午的讲谈结束,旁听的王六一先生感叹说,这样灵活的课,教育才有希望。我说,这是一条少有人走的路

致小闲同学:一个人的阅读史,就是他的思想成长史

小闲同学:

你推荐的美国作家哈珀·李的《杀死一只知更鸟》,我用了一个星期,终于读完了。

原本我看书的速度会更快,但上周日下午,在也闲书局结束了和主理人秋蚂蚱先生的对谈,回家的地铁上突然想起西塞罗,想起他说:“如果你拥有一个花园和一间书房,你便拥有了所需要的一切。”于是我准备种一些蔷薇、黄素馨、栀子花和绣球花,还有不用怎么照顾也能长得很好的铜钱草。这样我的生活中,就不再需要其他的东西了。

这几天,我的阅读时间都调整到了下午,因为凉爽的上午我要去到森林里,寻找一些大小合适的松塔,一些陈年的将腐未腐的松针,用曾经每天背电脑、文具的通勤包把它们像小孩子一样背回家,垫在绿植箱底。不久,我会再次拥有一个小小花园。

在森林里,我低头寻找松塔,偶尔抬头,竟总是能看到蹲伏在松枝上,从一根根直直伸展如同我曾经的头发一样倔强的松针后窥视我的松鼠,或漂浮在树叶间一池蓝天里的鹰。它们总是让我迷失而弄丢了时间。

在给你敲这封——不知道这到底是读后感还是读书笔记或是信的东西时,发现由于没有在阿蒂克斯说为什么不能杀死知更鸟那一页做标记,于是我失去了它。不甘心。我认为阿瑟·拉德利和汤姆·鲁滨逊就是两只“知更鸟”,而看完了这本书,怎么能不知道这么重要的信息?于是又再看了一遍,终于,我找到了那段话:

“一天阿蒂克斯对杰姆说:‘你射多少蓝鸟都没问题,但是杀死一只知更鸟就是罪恶。’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阿蒂克斯用‘罪恶’这个词,我问莫迪小姐是怎么回事。

“莫迪小姐说,知更鸟什么坏事都不做,只是衷心的唱歌给我们听,这就是为什么说杀死一只知更鸟就是罪恶。”

在我看来,知更鸟是至善的存在。就像一本好书,一间也闲书局这样的好书店。

此外,还有了新收获,例如发现了之前被忽略的“女士们中午洗一次澡,下午三点睡完午觉再洗一次,等到夜幕降临时,她们个个汗湿甜腻,像撒了一层痱子粉当糖霜的软蛋糕”这么有趣又生活化的,精彩细致的描写。

感谢你推荐这本书给我。这是一本关于家庭教育、关于正义和良知的好书,让我看待生活和工作都有了新角度。例如“有那么一些人,他们太着急了,以至于都没学会怎样在这个世界上生活”,这句让我想起自己常说的“慢慢来会比较快”。其实我们大可不必着急,每个人都有自己成长的节奏,每朵花都会在该盛开的时候绽放,什么都不会错过。我们只需要在面对自己时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因为有的时候,“勇敢是:当你还未开始就知道自己会输,可你依然要去做,而且无论如何都要把它坚持到底。你很少能赢,但有时也会。”因为“人并不像某些人强迫我们相信的那样生来平等——有些人比别人聪明,有些人生来就比别人占优势,有些男人比别的男人挣钱多,有些女士的蛋糕比别的女士做得好,有些人天生就比大多数人有才华。”

曾经我很愚蠢。这个愚蠢一是愚蠢其本身,二是对愚蠢的未知,这比愚蠢本身更可怕。后来,在读了1000本书,写了超过200万字的读书笔记、影评、乐评和记录日常思考的随笔以后发现——我仍然是愚蠢的。还真是绝望啊!不过还好有一个大大的收获,它在暗夜中发出的微光给了我无比的慰藉,那就是——我知道了我的无知。这让我想起苏格拉底那句——我唯一知道的,是我一无所知。嗯哼!似乎我又靠近了那些人类历史上真正伟大的人物0.001毫米。否则我还是那黑暗中一点风吹草动就群起而吠,被人一吼就摇尾收声的村犬。NICE!

曾经,美国领导与教育国际中心主任威拉特·达吉特,就全世界都在为学校应该教什么而争论不休时,他认为,学校开设的课程里,最重要的应当是两个科目——教会学生怎样阅读和思考。在我看来,在AI时代最重要的除了阅读、思考,还有写作。因为阅读、思考和写作,就像呼吸、进食和排泄之于生命。呼吸和进食维持的是“人”的生物生命,而阅读、思考和写作维系的,是一个“人”之所以为其自己,不是其他任何一个生物概念上的人的根本所在的精神生命。这就是弗吉尼亚·伍尔夫所说:“作为读者,独立性是最重要的品质。”一个人的成长,除了生理上的,还要有与之匹配的思想上的。一个人的思想成长史,就是他的阅读史。

我希望你能成为拥有常识、善于思考和表达的智慧的贵族,而不是群体之一员。这也是我为什么希望你应该至少读一遍社会心理学领域中最具影响力的著作之一,古斯塔夫·勒庞的《乌合之众:大众心理研究》的原因。因为创造和领导着文明的,历来就是少数而不是群体。

所以,人总是要多读一点书,多一点思考,并把自己的思考记录下来,通过这一点一点积累,拨开前面让人看不清楚的杂草,细细地分析;凡事多问几个“真的是这样吗”,这样才有可能明事理,辨是非,才可能不轻易被人蒙蔽愚弄,并用理性拷问自己,拷问先人;然后,向前小心翼翼地放一块小小的新石头,让后人踩着,不摔下来。这即是生活的价值、生命的意义——在一个没有圣人的时代,我们每个现代人的生命文体,都是一部小品文。(李雪涛《思想小品》)

此时,在给你敲这封信的BGM,是雷鬼音乐鼻祖牙买加人Bob Marley的《Three little birds》——

Dont worry about a thing,

cause every little thing gonna be all right.

Singin: dont worry about a thing,

cause every little thing gonna be all right!

期待,在即将到来的八月,每周都能与你在也闲书局见面,聊一聊我们的阅读和思考,听一听别人的声音和智慧。

盐水煮毛豆+油炸秋蚂蚱

周日早餐后,随手刷了一下微信,在也闲书局局座秋蚂蚱新发的一条,关于球赛的感慨“世界越来越平庸,人生无趣”的朋友圈下面回了一条评论:“这个原本平庸的世界,因为你和也闲书局变得有趣。”然后开始整理书房。

午饭后正困得不行,收到局座的微信,让有时间给他打个电话,“有个事请你帮忙”。

不知道是我在乡下的原因,还是他在书局地下室办公室里信号被重重书架阻隔,反正就是断断续续通话25分钟,就应承下了。

“我担心,在社会上毫无存在感的我会耽误这个活动的招募。”我说。

“你别有负担,我们俩就是在做各自的故事,招募这事忘了它。”局座回。

于是昨天也闲书局的公众号推出了周日活动的预告:7/14|当阅读与写作成为一种生活方式……

我转发已没有几个朋友的朋友圈,加了一句:“7月14日(星期天)下午三点,在也闲书局,一盅也闲酒,一粒盐水煮毛豆,一只油炸秋蚂蚱,也闲聊一下阅读和写作这种生活方式。

关于我的介绍,我觉得局座写得真好——

“这个周日(7月14日)下午3点,我会作为主讲人和书店读者聊我的阅读与写作的个体经历。这是一个普通人的讲述,为了让这个普通的讲述更普通,我邀请我认为的贵阳最好的老师毛豆和我一起讲述。因为毛豆老师也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一个书店主理人,和一个在幸福学堂被学生公认是最好的老师坐在一起,聊阅读与写作,就像博胡米尔·赫拉巴尔讲述一个在废品站工作了三十五年的打包工在“不幸地有幸在无意中获得了学识”的故事。

“我和毛豆的“不幸”是我们一直都在底层挣扎;我们的“有幸”是我们从来就不是一棵爬满猴子树上的任何一只——我们不会面对上面的永远的红屁股,我们也不会低头看仰视我们的谄媚。

“因为我们各自有属于自己的那棵树,树上有滋养我们的果实——‘学识’。”

昨晚太座大人问如果没有人来参加怎么办,我说不用担心。我已经退隐十年,秋蚂蚱选择我来和他对谈,他就要面临这个风险并承担后果。

空杯子再见形容词

上午六年级的课,热身内容是《幼学琼林》一节。讲到“天地与人,谓之三才”句,我说四川人喝茶,特别是在成都的老茶馆里,用的多是一种上有盖、中有碗、下有托的茶具。成都人把这种茶具叫做“三才碗”,喻盖为天、托为地、碗为人。

“一个茶碗就像一个人,你们觉得一个人在什么样的状态下才是比较不错的状态?”我问。

学生一一发言,有的说装满了82年拉菲的,因为“可以通过内容来体现自己的价值”;有的说装了各种东西的,“这样可以充实和丰富自己”。

“可是,再大的茶碗,它的容量也是有限的。不管你把它装满了82年的拉菲还是22年的化学海天,它都再容不下一滴甘露;如果油盐酱醋什么都装一点,那碗里的东西都将失去‘自我’变成不可名状之物。”

“……空的!”短暂沉默后,三位学生先后说:“一个空的茶碗才是最有用的茶碗。”

“为什么?”我追问。

“因为空的茶碗可以随时装进任何东西”,“茶碗在空的状态下才是最充实的状态”,“空的茶碗才有无限的可能”。

“太棒了!这种‘空’就是一个人很好的学习状态,就是通常所说的‘虚心’,不只是要虚怀若谷,还要空谷藏峰,胸有丘壑,眼存山河,无所容又无所不容,也就是苏格拉底所说的‘我唯一知道的是我一无所知’”。

一节课有这一碗的收获,当浮一大白。

下午五年级的课。这个学期五年级的阅读教材,选取的是洛伊丝·劳里《记忆传授人》、《数星星》和琳达·休·帕克《碎瓷片》这三部纽伯瑞儿童文学奖金奖作品。原计划六周读一本,三本读完正好一个学期。这个计划里没有疫情,很多事是不受计划计划的。一开学还没来得及把书发给学生就被“静默”了。本周解封开始线下课程,这个学期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阅读写作课才正式开始。

阅读写作课,还是老规矩,每位同学每天在自己的喜马拉雅电台里读阅读教材五分钟,课上提出问题并分享,以及完成写作的任务。

这个学期的常规写作训练主题是“再见形容词”。形容词主要是用于修饰名词或代词,如果按照套路作文的那些个套路,一篇作文都是引用的名人名言和形容词的堆砌,那是空乏、空洞的,文不成其为文。于是我每一次课会“封存”一到三个形容词,训练大家在日常写作中尽量少用形容词,多一些描写,丢掉不知所谓的无感感慨,好好的说话。

今天“封存”的三个形容词是“愤怒”、“开心”、“悲伤”,即三个小组的同学分别不得使用这三个词,写一句或一段让人读后能感受到作者的愤怒、开心和悲伤的话。同学们突然发现不知道怎样表达这三种情绪了。用了一节课举例、引导,终于有五分之一的学生挑战成功。真好。

文章悦己

风来,花瓣雨下,在花瓣里游泳的大娃,欢叫着颤颠颠奔跑的二娃,太座挽着我的手,樱花树下,我们一家。

然而,一不小心二娃踩到了狗屎。不知狗屎为何物的他,还抓起来耍,身手矫健的妈妈也没能阻止。

妈妈抱起二娃,一路狂奔回家用肥皂洗手。“有其狗必有其人,或者说其人还不如其狗。因为狗不知道不能到处乱拉屎,但人知道。”刷鞋时我想。想起也闲书局公众号里有天推送其主理人秋蚂蚱的一篇小文。现在翻出来,找到了这一段——

“我曾租住一个英国平民的房子。我的邻居有一条德国黑背。我时常在海边遇到男主人遛这条狗。有次,我们照例相互招呼后,我跟男主人走了一段。我很好奇,似乎从来没听过这条狗吠叫。杰瑞告诉我,当地规定,如果狗被邻居投诉三次,那么这条狗就会被强行收容。‘因为你缺乏教育的能力。’”

我曾经把这段话发到业主群里,也知道人只能看到自己愿意看到的,最多只是自我情绪的一个表达,而已。有户邻居家的两只狗长期无端吠叫,扰了大家的清净。投诉无果,报警无效。我没想到镇邪恶儆效尤几多神勇的警察,竟也拿这一家人两只狗无法。看来,缺乏教育能力的,不只是这户人家,还有那几位警察,甚至这个国家。

突然想读永井荷风。问也闲书局,说是没有他的书。我说谢谢。其实想说的是:“这个应该有。”

最后还是买了一本莫瑞的《从部落到帝国:原始社会和古代东方的社会组织》,大象出版社2010版。简介里说这本书从社会学和历史的角度,探讨了近东社会组织从氏族到部落,进而到王国,最后发展到帝国的演变过程。这不就是每天我在小学部的PBL项目《文明》么?今天,是这个项目跨了两个学期的第四十五天,是项目中的第四十五个世纪,也就是四千五百年。和现在这一次人类的文明诞生一样悠久。

本学期每个教学日的《文明》项目日志,累计到今天已记录超过20000字。平均每天800字的日志会先发到教师工作群里,再隐去学生的姓名发到这博客。

我很清楚,这个项目日志只有我的女儿和其他少数一两个学生在天天追,教师群里不会有人读。甚至我想有的人也会将这个每天会按时发出的日志,看做像坨狗屎一样。对此我既不失望,也不失落,因为其本质并不是写给别人看的,我的文字也没有好到别人还值得一读的程度,并且没有参与项目的人读起来是毫无乐趣——“你的项目维度太高,读不懂你的项目日志。”曾经一位从事文字工作超过十年的老友,也是项目中一位学生的家长对我说。这日志只是告诉别人,我有观察和记录,这个过程使我感到快乐。

阅读是一件非常个人化的事,写作也一样,所以这两件事都是孤独的。

在《写你想读的文章》一书中,田中泰延认为,阅读和写作都是一种生活方式,从本质上来说,这两者都是孤独的。所以“你的文章,第一个要取悦的人应该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