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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边书】鲁迅的抄袭

开学两周,一通忙乱,渐渐捋出新岗位的工作节奏。新岗位其实也不“新”,一开始到学堂我就是做这个的,现在又调回我,也是从最初做到最终,好事坏事,当事人总是难以分辨——只缘身在此山中。

这两天的枕边书,是城中村的书摊上淘来的鲁迅校录《唐宋传奇集》,文学古籍刊行社一九五六年六月一版一印,繁体竖排,字清墨明,本来是用来助眠的,却越读越清奇。可惜霉斑、破损严重,早上六点起床,用透明胶将快要掉下来的封面封底粘住。

《唐宋传奇集》收录的故事,《古镜记》《白猿传》《枕中记》《离魂记》《柳毅传》《李娃传》等一众篇目总觉得似曾相识。早餐后在书架上寻得汪辟疆编校的《唐人小说》,鲁迅校录的《唐宋传奇集》中,唐传奇篇目,也多在其中。

《唐宋传奇集》北新书局初版于一九二七年。据说鲁迅出版这本书,是回应陈西滢(陈源)对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抄袭日本人盐谷温的《支那文学概论讲话》里面的“小说”一部分。陈西滢认为鲁迅“拿人家的著述做你自己的蓝本,本可以原谅,只要你书中有那样的声明。可是鲁迅先生就没有那样的声明。”

鲁迅的回应,虽然承认“盐谷氏的书,确是我的参考书之一,我的《小说史略》二十八篇的第二篇,是根据它的,还有论《红楼梦》的几点和一张《贾氏系图》,也是根据它的。”但抵死不承认抄袭并暗示,陈源之所以指控鲁迅“剽窃”,是因为他要替女朋友凌叔华出头。这就是鲁迅不讲道理在先,然后试图通过人身攻击将事关学术的话题引导为私人恩怨,这就先是强梁,后是下作了。

胡适后来就指出:“鲁迅自己也承认他的《中国小说史略》确是参考了盐谷温教授的《支那文学概论讲话》,但书中没有说明,所以给了陈源等人‘口实’。陈源的指责‘其实拿人家的著述做你自己的蓝本,本是可以原谅,只要你书中有那样的声明。鲁迅先生就没有那样的声明’,说的倒也属实。”胡适说得算是委婉,其实就是剽窃。

顾颉刚的女儿顾潮在回忆录中忆及这件事:“鲁迅作《中国小说史略》,以日本盐谷温《支那文学概论讲话》为参考书,有的内容就是根据此书大意所作,然而并未加以注明。当时有人认为此种做法有抄袭之嫌,父亲即持此观点,并与陈源谈及。”这也导致了鲁迅对顾颉刚厌恶不已,甚至不惜挖苦顾颉刚的“大红鼻”。鲁迅此举,无异于泼妇骂街,谁搭腔就连带着一起骂你个狗血喷头。

汪辟疆编校的《唐人小说》,一九二九年印行,比鲁迅校录的《唐宋传奇集》出版晚两年,两书收唐传奇篇目,大同小异。可见,时人对“唐传奇”的识见与取舍,也是大同小异。如果鲁迅确实是想通过《唐宋传奇集》来证明《中国小说史略》不存在抄袭,二者之间并不构成直接“证据”,在我看来不过是鲁迅的又一个狡辩和顾左右而言他。

现在仍然有人认为陈源欠鲁迅一个道歉,因为鲁迅没有抄袭。在我看来,《中国小说史略》以日本盐谷温《支那文学概论讲话》为参考书,有的内容就是根据此书大意所作,然而并未加以注明,这就是抄袭。如果说有人欠一个道歉,那也是鲁迅欠陈源、顾颉刚和读者的。

枕边书读故事,读出一桩文案,我本来就不喜欢鲁迅,这下对他愈加厌烦了。

补记新旧书四种

上周三去医院复查肝肾功能,检查结果一切正常。顺路去城中村里的索骥书屋淘书,淘得旧书三种。

《且介亭杂文末编》《中国小说史略》,为人民文学出版社一九七三年浮雕版(白色封面印鲁迅浮雕像)《鲁迅全集》二十四种中两种。,几无翻阅过的痕迹,有霉点,八五品自然旧。回到家盖章插架,看到架上《且介亭杂文末编》已有,买重了。买书如山倒,读书如抽丝,买的书来不及读,往往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俞平伯《脂砚斋红楼梦辑评》,共辑录乾隆甲戌脂砚斋重评本、乾隆己卯冬月脂砚斋四阅评本、乾隆庚辰秋脂砚斋四阅评本、乾隆甲辰菊月梦觉主人序本、有正书局石印戚蓼生序本五个本子的评语。中华书局一九六零年二月新一版,一九六三年九月二印,印数三千一百册,正体(繁体)竖排,四十一万两千字,五百四十一页。上下书脊破损,扉页有“贵阳市文化局图书资料”繁体红色方章一枚。内页是一种少见的轻软有如布匹细密经纬线暗纹的纸张,因年代久远发黄,捧在手中翻阅,手感非常舒适。可惜时间不够用,每天没有几个小时拿来读书。多好的书,不读好可惜。

有微信订阅号促销杰弗里·瓦夫罗《历史:地图上的世界简史》,似乎还不错,以不到定价五折的一百三十九元购入。上周收到,拆封顿感物超所值。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二〇二〇年九月一版,二〇二一年三月七印,是的,在二月买到三月印的书。一百万字,超过二百四十张清晰地图,一千多张高清图片,九百一十五页,近七厘米厚,手握一册的厚重感,感觉这才是历史书应该有的感觉。随书还赠送了听书卡,扫描二维码即可用手机随时收听,正好作为女儿的睡前故事。一周下来,断断续续读了九分之一,在这么有限的篇幅里要讲清楚从宇宙之初到现在的历史,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不但要有扎实的历史基础,更要有深厚的文字功底才不至于让人一读就弃。译者谢志曈显然在这两方面都功力不够,也可能理工大学出版社的“理工”文风,于是文本整体缺乏人文的温度和柔软度,偶尔还有较明显的“硬翻”甚至像是“机翻”的词不达意,语句不通。虽然这本书目前在豆瓣的综合评分为六点三,但它仍然是一本比大多数历史书有趣、好看的历史书——我相信问题出在翻译,而不是原著上。如果是一位更有人文内涵的译者,这本书豆瓣评分应该能到八分以上。

旧锻坊题题题

“旧锻坊题题题”一套四册,为《旧锻坊题题题·钟书河卷》《旧锻坊题题题·邵燕祥卷》《旧锻坊题题题·朱正卷》《旧锻坊题题题·姜德明卷》,布脊硬面精装,北方文艺出版社二零一七年四月一版一印。

四册书话中四人共同的身份是(总)编辑和作家,串起这四本书的作者萧跃华也是编辑,且喜收藏签名题跋书籍,姜德明还是藏书家。原以为这套书话不过是文人的相互捧哏、自恋小趣味,属于可读可不读之列。几夜枕边书读完,发现这五位爱书,且与文字、出版为业半生的人,谈起自己过去几十年里曾经出版过和工作产出(编辑)的书来,与收藏别人作品的爱书人和藏书者又有不同,尤其难得的是,借书谈到人生际遇,讲了些真话,实话,并且那个时代影响至今——

“什么都是最最最,一切趋于极端,形容词须用最高级,上纲与定罪务求一剑封喉、置之死地”(《人生败笔——一个灭顶者的挣扎实录》)

“我们的前一代欺骗了我们。我们这一代也曾互相欺骗。我们不能再欺骗后人了。”(《找灵魂》补遗)

“一九五七年七月七日晚,M接见上海科学、教育、文艺和工商界代表人士,闲话中罗稷南问了M一个问题:‘要是鲁迅今天还活着,他会怎么样?’M回答:‘要么被关在牢里继续写他的,要么一句话也不说。‘鲁迅的最大幸运是只活了五十六岁,如果他活到我们这个年纪’,就会如乔冠华、胡乔木所说‘难免不当右派’。李慎之说:‘他在中国的威望比高尔基更大,性格也比高尔基更刚烈,下场恐怕只会比高尔基更惨。’十分有趣的是,胡适在海外看到看到大陆‘清算胡风’时,也评论说‘鲁迅若不死,也会砍头的’。”(《朱正》)

我想起鲁迅的弟弟周作人在《灯下读书论》中,概括自己读书经验的一句话:“好思想写在书本上,一点儿都未实现过,坏事情在人世间全已做了,书本上记着一小部分。”所以读书,读的是好思想,看的是坏人间。

多藏必厚亡

我读书醒得晚,原本今年要尝试学习版本学,可“如今学习版本学,已无此际遇,书肆上宋元旧本久已绝迹,明本也是寥若晨星,偶一见之,也多是当年藏家不屑一顾的万历以降刊本,加上令人咋舌的天价,”只有借贾二强《共续藏书纪事诗——漫记黄永年先生的访书藏书》文中一句,自叹生不逢时了。二十年前还有“书肆”,现如今连实体书店都开不下去,更遑论古籍、版本,只好在各种“书话”中寻觅三两故人旧纸。

高老七,忘其名。肆设曲水亭路东,门市房一小间。五十年代初,以老病去世。其家人清理店房,店中旧存唐造像残塔,高二尺馀,方尺许,生前悬高价不售,至是弃置道旁,无人过问。——张景栻《济南书肆记》

刘伯峰,名峙,工书法,精版本目录之学,藏书甚富。其所藏明刊精图《吴骚合编》、傅山手校《隶释》等善本,辑印于《四部丛刊》行世。晚景凄凉,藏书散出殆尽。——张景栻《济南书肆记》

朱彝尊非常珍惜自己来之不易的藏书,每每钤印于卷首,一面刻朱文戴笠小像,一面镌白文十二字日:“购此书,颇不易,愿子孙,勿轻弃。”他原本希望同样嗜书的儿子昆田继承藏书,不料昆田早死,给了他沉重一击,“呜呼,今吾子天死矣!读吾书者谁与?夫物不能以久聚,聚者必散,物之理也。吾之书终归不知何人之手?或什袭藏之,或土苴视之。书之幸不幸,则吾不得而前知矣”。朱彝尊已经预见到了藏书的归宿,他死后,曝书亭的藏书只保存了几十年。据《蒲褐山房诗话》记载,竹垞的孙子稻孙晚年贫不能支,藏书陆续散佚。乾隆间开四库全书馆,竹垞后裔进呈珍本六十九种,最终著录五种,存目二十八种。《国朝耆献类征初编》的《词臣》记载,朱彝尊死后,曝书亭废为桑田,南北坨种桑皆满,亭址无片甓存,只有圆额无恙,而荷锄犯此地者,其人辄病。或许竹垞老人还在脊恋着他的八万卷藏书吧!——刘玉才《朱彝尊与曝书亭》

赵宽去世后,其藏书即散尽。光绪末年曾与赵宽同在端方幕中的叶景葵记道:“天放楼馀籍,去年(1939)经京贾囊括而去。”(《卷盦书跋·赵君闳行略》)赵宽小脉望馆藏书主要就是天放楼藏书,所以叶氏有此说。——江庆柏《赵烈文与天放楼藏书》

以上所引,俱为《藏书家(第2辑)》中文章。读来只叹一句“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

《藏书家(第2辑)》,齐鲁书社2000年6月1版,2011年6月2印,定价8元,9.6元淘来。虽然购价高于定价,但还是控制在10元以内,也不心疼。入手价比定价高的情况在我买书也是比较常见,但总体比例并不高。之前1988年齐鲁书社《张竹坡批评第一奇书金瓶梅》(张评甲本)、1996年群众出版社版的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古拉格群岛》上中下三册,还有重庆出版社1987年大华烈士(简又文)的《西北东南风》,都是以定价数倍至10倍价购入。

这本《藏书家(第2辑)》,右上切角。我以为是哪家图书馆或学校故意为之的处理残本,但翻遍全书也不见一个印戳。查了这个系列其他辑,发现原来就是切角版。为何如此,也不得而知,或许像毛边本一样,是故意为之一特色罢。扉页是书法家于植元和梁修“友情题辞”,可惜认不得于植元的字,梁修的大概识得个七七八八。梁修题的应该是“姓字犹闻书画香,贞珉触手意凄凉。海源秘籍久星散,空对冷红话弄藏。”我对书法一窍不通,还好句读勉强有那么一点点从小蹲在马路边边翻文言文旧书似有若无的基础。扉页名家题辞这个做法,在谢其章的《书蠹艳异录》中也读到过。梁得所创《小说》半月刊,第三期开始每期扉页有名家题字。第三期扉页题字是郁达夫的诗稿《临安道上书所见》。1934年7月14日,鲁迅“以字一小幅寄梁得所”,这幅字是一首绝句:“明眸越女罢晨妆,荇水荷风是旧乡。唱尽新词欢不见,旱云如火朴晴江。”刊于1934年8月1日《小说》第五期扉页。这诗原是鲁迅书赠日本友人森本清八的。

翻完《藏书家(第2辑)》,深觉有趣,就又生起不安分的心思,想收齐全套26册。然而,第一辑齐鲁书社1999年1版,定价8元,售价视品相已为40至200元不等,其余24册售价亦不低。钱包绝杂念,也是好事一件,随缘遇书吧。

好奇害钱包

谭帆的《古代小说评点简论》,是山西人民出版社“古代小说文献简论从书”一种,2005年6月1版1印。定价8元,旧书,不记得多少钱在哪里买的,但肯定低于定价。

最近看的《古代小说评点简论》《古代小说版本简论》《才子佳人小说简史》三本小说简论简史,主要参考书目里,都有一本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是鲁迅的这本《中国小说史略》太好,还是因为是“鲁迅”的缘故所以特别重视?好奇。我的“鲁迅”已经死在课本和老师手里,但这个“鲁迅”似乎不太一样,不读一读是无法判断的……忍住,一定要忍住,这三个月是不能买书的,一本都不行。一分钱都不行。

“在明末清初的小说评点中,金圣叹的影响至大”,我书架上金圣叹“六才子书”有《水浒传》《西厢记》《杜诗》三种和《唐诗》。这些书几年了一直还没好好看过,只是读其他书遇到相关内容就抽出来翻检一通。时间不够啊!

当初买金评本《水浒》,是因为小时候看过的是一百二十回本,金评本只七十回且也独立成书并流传,这是一个怎样的版本?好奇。买金评《唐诗》,是全唐诗四万八千九百余首,蘅塘退士选《唐诗三百首》是现在流传最广的版本,金评《唐诗》选六百首,孰优孰劣?各自选诗的标准是什么?好奇。买金评本《杜诗》,徐子能咏杜“佛让王维作,才怜李白狂。晚年律更细,独立自苍茫”;金圣叹“每于亲友家素所往还酒食游戏者,辄置一部,以便批阅。风晨月夕,醉中醒里,朱墨纵横,不数年所批殆已过半”。杜诗1400余首,金圣叹选批的都是哪些杜诗?好奇。别人好奇害死猫,我一好奇害钱包。

一本《古代小说评点简论》,也是一部古代小说评点简史。几百年的众多人物和作品的简史简论,区区6万字实在是简之又简,但对如我闲散读者来说,入门也还是嫌太长。为读完后再次消化,顺便也再做个简化,就有了下面2600字的梗概:

文学评点在中国古代源远流长,从时间而言,大致从唐代发其端,南宋走向兴盛,历元、明、清三代,至晚清才退出历史舞台。就文学形式而言,中国古代文学中几乎所有的重要文体都有评点出现,如诗、词、曲、赋、文、小说、戏曲等;更有甚者,中国古代重要的作家及其作品几乎都经过了评点家的批点,有的还是一批再批,《诗经》、《楚辞》、《史记》、《汉书》、李白、杜甫、东坡、稼轩、《水浒传》、《三国演义》、《西厢记》、《牡丹亭》,这些中国文学史上的名家巨作在其自身的传播史上都留下了评点者的深深痕迹。

通俗小说评点萌生于明代万历年间,兴盛于明末清初,是中国传统的评点形式在小说领域的延伸,而古代的文学评点形式又是以中国传统的学术方法为基础的。从总体而言,小说评点得以在形式上成熟,源于三方面的因素,即:注释、史著之体例和文学之选评。

与所评作品勾连在一起的评点方式源于对典籍的注释,而在中国古代最早得以注释的一批典籍是儒家的经典,即《易》、《书》、《诗》、《春秋》、《礼》、《乐》。“经”在中国古代有着很高的地位,所谓“恒久之至道,不刊之鸿教也”(刘勰《文心雕龙.宗经》)。故中国古代的注释是由注经开始的,这种注释对后世评点形式的影响主要在体例上,尤其是注文与正文融为一体是后世小说评点中夹批、旁批和评注等的直接之源。

史著之体例对小说评点的影响亦甚大。这种影响主要支自于史著的“论赞”。“论赞”作为史著的一种独特的评论方式,是史学家对历史现象和历史人物的直接评述并且在中国古代史学史上,已经成为一种常规形式。这种方式最早来自于《左传》。《左传》是《春秋左氏传》的简称,形式上是一部《春秋经》的传。它是以《春秋》为纲,博采史实,加以编订的编年体史籍。在《左传》中,作者不仅详记史实,还“”记录了古人对史实的评价,一般泛称君子曰。在司马迁《史记》中,这种形式有了明显发展,《史记》每篇篇末均有署为“太史公曰”的一段评语,表达作者对篇中人物和事件的看法,以后这一形式遂成定制。

小说评点的产生赖于小说创作与传播的相对繁盛。嘉靖元年(1522),《三国演义》结束了长期以抄本流传的形式而公开出版,通俗小说的创作和流传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时期。随后不久,同样产生于明初的《水浒传》等也得以刊出。从“抄本”到刊行,古代小说就其传播而言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它不仅扩大了小说的影响,同时也为小说创作的发展提供了良好的范例。在嘉靖元年到万历四十八年(1620)的近百年中,通俗小说的创作逐渐兴盛并得以平稳发展。据现存资料考知,此时期共出版通俗小说五六十种。这虽然不是一个大的数目,但在通俗小说的初创期这已是一个不容轻视的现象。这一时期,古代通俗小说的四种基本类型即“历史演义小说”、“英雄传奇小说”、“神魔小说”和“世情小说”都已完备,各自出现了一部代表作品,这就是《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和《金瓶梅》。这四部被时人称为“四大奇书”的作品在当时和以后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万历时期是中国古代小说评点的源头,它对小说评点的发展产生了颇为深刻的影响。小说评点之所以能在后世的小说理论批评和小说流传中起到重要作用,乃是由万历时期小说评点的文人参与和评点的商业化所决定的。

万历时期的小说评点是一个相对完整的阶段。一方面,评点从万历时期引入小说领域,随即就形成了一个颇为兴盛的局面,它与古代通俗小说的发展是基本同步的。如果说,万历时期是通俗小说走向兴盛的起始,那这一时期同样也是小说评点的奠基阶段。同时,万历年间又是小说评点形态的定型时期。它在小说评点的形态特性、宗旨目的等方面都逐步趋于稳定。

万历二十年(1592) 左右,是中国小说评点史上颇为重要的年月。正是在这一时期,有两位中国小说史和小说评点史上的重要人物开始了小说活动,这就是著名文人李卓吾和著名书坊主人余象斗。这两位重要人物同时开始小说评点活动,仿佛向我们昭示了中国小说评点的两种基本特性,这就是:以书坊主为主体的小说评点的商业性和以文人为主体的小说评点的自赏性。小说评点正是顺着这两种主要态势向前发展的。

明末清初的小说评点承万历小说评点之绪而呈发展壮大之势,这是小说评点由萌兴走向繁盛的百年。同时,小说评点也在此时期渡过了它的黄金岁月。所谓明末清初在本文中主要是指明天启、崇祯和清顺治、康熙四朝的一百来年。这百来年是古代小说评点最为繁盛的时期。这段时期,小说评点不仅数量庞大,而且在小说传播中充当了十分重要的角色,且评点质量有了大幅度提升。可以说,小说评点史上有质量、有价值的评点著作大多是在这一时期完成并公开出版的。

在明末清初的小说评点中,金圣叹的影响至大,他的评点使万历年间的小说评点黯然失色,在他的影响下,小说评点名作迭生评点风气被推向高潮。因此从明天启到清康熙年间,小说评点形成了百年奇观,这是小说评点史上最为丰硕的百年,也是中国古代小说评点的黄金岁月。

光绪三十四年(1908) 燕南尚生《新评水浒传》铅印出版。该书封面顶上小字直书“祖国第一政治小说”,以明其评点之宗旨。其实此书与其说是评点小说,倒不如说是借小结评点来表现其政治理想。
燕南尚生对《水浒传》的所谓“新评”充满了政治说教的色彩,而其对《水济传》的“命名籍义”更可谓登峰造极,如释史进:“史是史记的史,进是进化的进,”言“大行改革,铸成一个宪政的国家,中国的历史,自然就进于文明了”。这种任意比附、牵强附会的所谓“整义”,在《新评水浒传》中可谓比比皆是。这其实已经把小说评点沦为表达个人政见、表现政治理想的工具了。由于此书所表现的思想在当时有一定的代表性,故《新评水浒传》在当时有一定的影响,因此,在某种程度上,或者可以说,它是小说评点史上一部最后的“名作”。

中国古代小说评点历经三百余年,至此终于退出了历史舞台。从总体而言,小说评点的式微有评点内部的原因,也有外部的影响。就内部因素来看,晚清小说评点的草率和鄙陋是小说评点逐步失去读者的一个重要原因,而报刊小说带有“补白”性的所谓“评点”则使小说评点沦为可有可无的“角色”。而从外部原因来看,晚清以来,小说渐由传统的“边缘“逐步跃升为文学的“中心”,也使得小说研究方式突破了传统格局,“评点”这一专注于个别文体的批评体式已不适应对小说的全方位研究。尤其是“小说界革命”在社会上引起的震动,迫切需要一种新的批评形式,于是伴随报刊形式而共生的“论文”、“丛话”等形式逐渐占据了小说批评的中心舞台,故小说评点的“让位”已成必然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