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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买书的记录

【读书记1318】祝勇《昭仁殿:吴三桂的命运过山车》

这是一片盛产皇帝的土地。土地越是贫瘠,当皇帝的冲动就越是不可阻遏。他们眼中闪动着亢奋和凶险的光焰,自告奋勇地充当起救世主的角色,不幸的是皇帝的名额只有一个,四海之内,只能有一个真龙天子。为争夺这个法定名额,他们彼此间要打出狗血,把流血和死亡当做自己的选票。

康熙十二年(1673年)十二月,吴三桂不服朝廷撤藩,自称总统天下水陆大元帅、兴明讨虏大将军,开启“三藩之乱”,反了。19岁的康熙在昭仁殿里迎来了他执政生涯的最大危机。

说起大清王朝的开国功臣,恐怕没有一个比得上吴三桂。那不仅仅是因为在1644年,统领关外兵马的吴三桂背弃了与李自成已经达成的默契,把潮水般的大清军队放进关内,导致大明王朝彻底倾覆和李自成的功败垂成,更因为他紧紧咬住败退的李自成紧追猛打,直至将他彻底剿灭;在这之后,又替大清王朝铲除了南明政权,用弓弦残忍地绞杀南明政权最后一位皇帝——永历皇帝,让大清王朝终于放下了那颗悬着的心。

在皇权至上的年代,保持皇位的稳定是最大的道德,在此之上不再有什么别的道德。于是,“宁杀三千,不放一个”就成为中国皇帝最执着的信条。康熙无疑也是一个利益至上的实用主义者,在这一点上,他与吴三桂完全是半斤八两。

康熙与吴三桂之间的冲突之所以爆发,根本原因是,在极权社会,存在着一种权力守衡定律,即:权力总量是一定的,一个人的权力增大,就意味着另一个人的权力减小。即使在皇帝与臣子之间,这一守衡定律仍然存在。因此,康熙与吴三桂之间为争夺有限的权力资源而爆发的冲突就不是偶然,而是必然;不是个性的冲突,而是命运的冲突。他们或许都不想冲突,但他们都躲不开。

有清一代,中国的皇权专制达到了历史上的峰值。这种皇帝权力的最大化固然带来了清初的盛世,但是“一统就死”的效应并未发生改变,空前的盛世,是以空间的禁锢和僵化为代价的。

海豚出版社精装“故宫秘境文丛”一种,祝勇的《昭仁殿:吴三桂的命运过山车》,2016年2月1版1印。总阅读量第1318本。“故宫秘境文丛”六种,全部读完。

【读书记1317】祝勇《寿安宫:天堂的拐弯》

在接近六百年的时间里,紫禁城里只住着两户人家,一户姓朱,一户姓爱新觉罗。人的命,天注定。这世上没人能比宫墙内的皇子们更能体会这句话的深意。在帝王宫殿内部所奉行的“出生论”,一个人的血统和出生顺序,决定了他在历史中的地位,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那个庞大的整体。

皇后赫舍里氏在生下孩子一个时辰后,就在坤宁宫里咽了气。这个孩子就是胤礽。一年半后,康熙正式宣布立胤礽为太子。早早选定接班人,康熙无疑是想确立一个稳定的皇位继承制度,只有这样,无论王朝还是胤礽个人,都会少走弯路,才能避免自家骨血为争夺皇位而陷入混乱与残杀,从而实现权力的平稳交接。然而,后来康熙两度废掉这个他亲选的皇权接班人,同时杀掉和监禁了一批曾与太子亲近的官员,并将其幽禁在寿安宫中,直到自己去世。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康熙第四子胤禛继位,雍正王朝拉开大幕。在这一出辉煌的历史大戏幕后,是雍正对亲兄弟们的残酷迫害。对于前太子、皇长子胤礽,雍正更不会网开一面,继续关押使他在雍正十二年死去。这即是吴稼祥所称的“稳定悖论”——为了稳定,确定嫡长子预立皇储制,结果皇子为权蠹所用,祸乱天下,更加不稳定。这是嫡长子继承制的先天缺陷。这个缺陷很难克服,因为这是个制度问题。

一个王朝,往往在它建立的初年就达到峰值,以后便是一路滑向深渊。这等于前辈帝王们用他们手中的权力,对自己的后代进行诱杀。康熙不相信这个能量递减的定律,他志在摸索出一条严格的皇帝培养和训练制度,但他没有成功。这个不是教育的问题,这个制度问题,教育解决不了。

张宏杰说:“把天下人的幸与不幸寄托于概率,这种听天由命撞大运的方法无疑非常弱智。”因为“如果限定继承皇位的必须是皇后生的长子(所谓的嫡长子)那么,其贤明的可能性很可能比赌博掷骰子时一次掷出六点都要难。”这种缺陷,无疑为弑父弑君、篡权夺位打开了方便之门。

皇帝的极端权力,必将通过极端方式获得,又通过极端方式维持,这种极端方式就是暴力。所以相互猜忌和自相残杀从来都是中国政治史的背景颜色。他们信奉的,不是《礼记》中设想的最佳政治体——“天下为公”,而是“天下为私”,这个“私”,就是皇族一家,甚至是皇帝一人。亲兄弟明算账,因为这个账不是小账,而是关乎江山归属的大账。在这个大账面前,手足兄弟也断无情义可讲。为了这个“私”家利益,他们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儒生因此也与帝王永远存在着一种紧张关系。对于帝王的残暴,儒家知识分子的理想无论多么远大,都束手无策。

当一个皇帝决定把皇权交给自己的后代,就意味着他已经摒弃了那个真正有能力治理国家的人。血缘是一条红线,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逾越。考试制度固然可以为王朝提供源源不断的人才补充,但皇帝选择制度不变,这个国家就不可能有根本性的变化。只有面向全国,公开、公正、公平地选拔皇帝,帝国才能真正长治久安,然而,假如公开选拔皇帝,皇帝也就不再是皇帝,帝国也就不复存在了。这是中国封建政治的最大悖论。

吴稼祥说:“如果把帝禹登基看做中华文明史的开端,那么,从公元前2070年到今天,四千多年时间里,中国就一直没有摆脱这样一个政治困境。”所以中国的历史就像一次次的涨潮和退潮,带来带走的只是一些鱼蟹和泥沙。

海豚出版社精装“故宫秘境文丛”一种,祝勇的《寿安宫:天堂的拐弯》,2016年2月1版1印。总阅读量第1317本

【读书记1316】祝勇《倦勤斋:乾隆皇帝的视觉幻象》

公元1795年,是乾隆六十年。这一年,乾隆85岁。如山的奏折,他已不堪重负;目光浑浊,他已无力再见帝国的远方。阅尽春秋的乾隆在紫禁城起起落落宫殿一角,建立了自己的退隐之所。“倦勤”,说明他累了,要由“公共的”乾隆,退回到“个人的”乾隆。但他看得见生前,却望不断身后。

乾隆四十一年,公元1775年,乾隆皇帝正密切地关注着宁寿宫兴建,美国第二次大陆会议在费城批准了由杰斐逊起草的《独立宣言》,这一天(7月4日),从此成为美国独立纪念日。

乾隆五十四年,公元1789年,法兰西发生大革命,统治法国多个世纪的君主制封建制度在三年内土崩瓦解。

乾隆五十七年,公元1792年,乾隆皇帝写下《十全武功记》时,法兰西第一共和国已经成立,路易十六在第二年被推上断头台。

一百多年后,公元1905年,咸丰皇帝的遗孀慈禧太后与大臣端方探讨立宪、建立以宪法为核心的民主政治的可能性,端方直言不讳地说:“立宪后,皇位可以世袭罔替。”他的意思是,只有放弃相当的权力,才能得到永久的权力。端方在后来的奏折中说:“20世纪之时代,断不容专制之国更有一寸立足之地。”只是这“觉悟”来得太晚。

周二和周四是一周里比较“艰难”的两天。周二在校时间长,早上八点到校,晚上九点值完晚自习的班离开,在校十三个小时;周四,全天除体育课外共八节课,我要上五节,其中还有四节是两个连堂。

今天守晚自习,不想备课,翻完海豚出版社精装“故宫秘境文丛”一种,祝勇的《倦勤斋:乾隆皇帝的视觉幻象》,2016年4月1版1印。总阅读量第1316本

【读书记1315】祝勇《文渊阁:文人的骨头》

或许只有在中国,存在着一种由无数种小书组成的大书,称“部书”,“类书”,也称“丛书”。这样的书,宋代有《太平御览》、《册府元龟》、《文苑英华》、《太平广记》,明代有《永乐大典》,但与《四库全书》相比,都只是九牛一毛。所谓《四库全书》,就是一部基本囊括古代所有图书的大书,按经、史、子、集四部分类,所以才叫《四库全书》。《永乐大典》约3.7亿字,而《四库全书》则差不多10亿字。《四库全书》犹如一座由无数单体建筑组成的超级建筑群,与紫禁城的繁复结构遥相呼应。在这座文字的迷宫中,林林总总的目录犹如一条条暗道,通向一个个幽秘的宫室。然而,无论一个人对于建筑的某一个局部多么了如指掌,他也几乎不可能站在一个全知的视觉上,看清这座超级建筑的整体面貌。

我们不妨做一道算术题:一个人一天读一万字,一年读400万字,50年读两亿字,这个阅读量足够吓人,却也只占《四库全书》总字数的五分之一,更何况面对这部繁体竖排、没有标点的浩瀚古书,一个职业读书家也不可能每年读400万字。一个人至少需要花上五辈子,才能领略这座纸上建筑的全貌。20世纪学者中,只有马一浮一人通读过《四库全书》,但也只是据说。

图书馆里,即使是台湾商务印书馆的16开压缩影印本《四库全书》,也有1500巨册,即使不预留阅读空间,密密麻麻排在一起,也足够占满一整间阅览室,让我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生命的局促。《四库全书》的珍本,全部线装,装订成三万六千余册,四百六十万页,当年在紫禁城里,甚至需要一整座宫殿来存放它。那座宫殿,就是文渊阁。

周末闲翻书,海豚出版社精装“故宫秘境文丛”一种,祝勇的《文渊阁:文人的骨头》,2016年4月1版1印。总阅读量第1315本。粗略以每本书20万字计,我的阅读量也有2.63亿字,颇感欣慰。

翻完这本写书和读书的小书,想起游学课中关于一个人读不读书会对一件事做出什么样的判断的事——

中学游学广州组师生制定的计划里,有长隆欢乐世界一天的行程。因为与游学的主题和学术性无必要性和关联性,作为游学课教师,我认为行程天数可以不缩减,但这一天的活动须自费。学生不想自行承担这笔费用又无法说服我,撺掇随队教师Z来。她说:“我看美国游学活动也有一天的行程会去到环球影城,除了去名校学习去博物馆参观,游学过程中安排这样的环节让学生们放松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美国与广州,环球影城与长隆,我觉得二者没有可比性。”我说。

“环球是美国的招牌,长隆是中国是广州的招牌,为何没有可比性?”她不依不饶,最后说要把“环球和长隆是否可以相提并论这个话题放在中学部会议上大家一起讨论”。

果然,她在中学部会议的最后提出了这个议题,并得到了另三位老师的附议。我严词拒绝游学承担这笔费用,并且绝不认同“长隆是中国是广州的招牌”一说。如果不是事关我任教的课程,此种观点根本就不值一驳。

长隆什么时候成为了广州甚至是中国的招牌了?且不说“招牌”这个词用在这里是否恰当,一个建城史超过两千年的城市,一个有信史记载近三千年的古国,二者的“招牌”怎么可能是一个建立才三十余年的旅游度假区?但凡多读几本书也不至于如此大放厥词说出这样让人笑掉大牙的话。

上个月还从学生那里得知,Z作为上个学期的八年级历史课任课教师,一个学期的历史课就在带学生看一部有62集之多的连续剧《隋唐演义》。但凡多读几本书,也就不会拿演义当历史,拿演义改编的连续剧当历史教材了。这样的历史常识空白者是怎样成为历史教师的?这样的教学事故是怎样发生并持续一学期的?过去三年,总是有一些让人感到莫名的事。

【读书记1310-1314】也闲买书小读记

清明节,放假一天。上周六(1号)已经全家去安顺上坟,今天在家休息。

去了一趟也闲书局。把春节后发来的10套也闲文创(每套为1本《也闲小记:2022》、一盒10枚书签和一个帆布包)中的6套带了过去,把陆陆续续付了款还没取的书拿回来,又顺手买了几本。寄存在收银台的书,今天看小票,最早的一本是2022年12月10日付的款。

今天买的都是“小书”,一是内容上不讲“大道理”,也不谈学术,只是随笔类容易读的短篇;二是开本小,口袋里一塞随走随读的口袋本,不过都很喜欢。

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年1版1印的《世界艺术欣赏:日本绘画艺术》,内里为《日月山水图》、《松岛图》、《白梅图》、《不动明王童子像(青不动)》等二十余张明信片,张张精美,可任意撕下其中一张来使用而不损坏小册子。喜欢。就是文字介绍少了。五折会员价,买了两本。一本自己留着,一本准备送给曙光老师。他在幸福学堂当了五年的艺术老师,上完这最后一个学期的课就要离开了。能和我东拉西扯几句字与画与文玩的人,在学堂也就只他一人而已(总阅读量第1310本)。

中国画报出版社“惜分飞”系列之二种:《残佛的沉睡:晚清民国时期中国佛像遗迹》和《菩萨的微笑:晚清民国时期中国菩萨像遗迹》,2019年1月1版1印,五折会员价。这是两套明信片,均为常盘大定和关野贞所拍摄的黑白照片。常盘大定(1870 – 1945)是研究中国佛教之学者,日本古建筑学家,1920年后五次来华;关野贞(1868-1935)是日本的建筑史家,在中国建筑与美术史方面颇负盛名;两人合著有《中国文化史迹十二册》。这“惜分飞”系列之二种,都是几十张明信片装在黑色缀金的硬纸盒里,只是看看就觉得厚重。大爱。可惜无人可分享(总阅读量第1311、1312本)。

海豚出版社“故宫秘境文丛”两种,祝勇的《慈宁花园:艳与寂》和《武英殿:李自成在北京》,硬面精装口袋本小书,4.5万字的3.9万字,2015年11月1版1印。海豚出版社的精装书都漂亮,如果不是五折会员价,简直就是抢钱(总阅读量第1313、1314本)。

【读书记1309】周有光《语文闲谈:初编》

十天翻完以原书定价四折淘来八成新的二手周有光《语文闲谈:初编》,总阅读量第1309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2年7月1版,2018年12月3印,30万字,定价39元。

周有光《语文闲谈》的写作始于我出生的前一年,1976年。在前后超过二十年的时间里,共收录语文知识2800条,分为56卷。内容谈古论今,包罗万象:拼音、语法、诗词、谜语、笑话、历史、时事、地理、艺术、科学……形式短小灵活,亦庄亦谐:有严肃认真的学术探讨,也有诙谐幽默的轶事闲谈。说是小品,其实现在看来就是老先生超过二十年的微博内容汇编,只是那年代还没有“微博”。这些内容现在读来大多已过时,甚至有的观点我大不赞同,少量的还有一些趣味,所以这本书和它的内容,历史意义大过实际价值。

录几条我觉得颇有趣或有不同看法的几条于下,以应书名“闲谈”:

【11条】“创造方言汉字不是好办法。记录方言应当用拼音。”

对此观点我就大不赞同。拼音标注的是以北京语音为标准音的普通话为发音,而在中国历史上,“普通话”不止一种,或者说在不同的历史时期都推广过不同发音的普通话。例如唐朝的“普通话”发音是以关中方言为标准音,因此《诗经》、《史记》以及唐诗,都需要以陕西方言来读,才能读出韵味;宋朝的普通话即官话,是以河南开封话和洛阳话为标准音;元代以大都(北京)语音为标准音。并且普通话中没有“平上去入”古音四声中的“入”声,拼音怎么能为所有方言注音呢?

【154条】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引《西清诗话》:“义山《杂纂》,品目数十,盖以文滑稽者;其一曰煞风景,谓清泉濯足,花下晒裤,背山起楼,煮鹤焚琴。”

一家之言,不用太在意。清泉可以洗头洗脸,怎就洗不得脚呢?大好阳光,尤其是在贵州,阳光更为难得,风和日丽,却正是花间晒裤的好时光啊!如果不背山起楼,那在贵州要么不起楼,要么面山起楼,岂不愚公?惟有煮鹤焚琴,大煞风景。

【232条】两个轿夫抬着一顶轿子,里面坐着一位贵夫人。轿夫问夫人:“夫人的‘夫’与轿夫的‘夫’有什么分别?”夫人轿中答:“夫人的‘夫’是‘一大’,轿夫的‘夫’是‘二人’”。妙!

【246条】宋代刻版印书通行的结构方正匀称的印刷字体,后世称“宋体”。元代一度流行圆润的赵雪松体,称“元体”。明末,从宋体演变出一种字体,横细直粗、字形方正、便于雕刻、阅读醒目,16世纪以来成为主要的印刷体,中国称“宋体”,日本称“明体”。“明体”的说法才是正确的。

【读书记1308】六神磊磊《六神磊磊读金庸》

一个星期,看完41万字的《六神磊磊读金庸》。浙江文艺出版社2021年9月1版1印,定价68元。总阅读量第1308本。书里的内容,在公众号里从2013年开始至今的都有,但懒得翻,并且用手机容易用着用着就跑偏到其他内容上去,所以还是手里拿着一本纸质书的阅读会比较“专一”。但还是太忙了,这本轻松、诙谐,平均一篇也就四千字的六神磊磊读金庸的读书笔记,硬生生看了一个星期,而且大部分是作为睡前读物来看的。

“这本书是真正好读书且是兴趣阅读者的读书笔记。”我在书名页写。两三年前就又凑齐了一套金庸,想再看一遍。没时间。我觉得如果我能活到退休,最大的享受就是读书和旅行。

不要和孩子置气。能教就教,不能教赶快送走,别互相耽误。(《赵志敬之锅》上课也一样,不要互相勉强,否则都别扭,都难受。佛度有缘人,何况我不是佛。我不过是在自度,如果顺路顺手,也拉一把别人,而已。

庸众都有一项能力,就是可以在不掌握任何信息的情况下热烈讨论很复杂的大事。(《元大都街头的几个庸众》)

在一个复杂的世界里,做聪明人无疑是好事;但在一个过于复杂的世界里,如果你的天赋、性格实在不适合做聪明人,那么不要勉强去做,做一个笨人也许是不错的选择。(《笨人石破天》)我不是聪明人,又做不了笨人,就干脆做个尽量不和别人打交道的人好了。各自美好,互不干扰。

到最后,最权威的不是经典,而是对经典的解读。(《岛上悖论》)这个就像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

你的孩子身上,有你所有的毛病。(《<天龙八部>里的五个前浪》)所以在批评孩子前,先看看自己。

驱使没有思考能力的人,不需要利益,只需要灌输仇恨就好。(《<笑傲江湖>里的一群瞎子》)当下比比皆是。

把过好日子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人,就没有所谓的好日子。(《职场上,什么人上台都一样》)日子都是自己的。

俗话说,怀才就像怀孕,时间长了才能知道;但是草包却像临盆,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来。一个男人很草包,是会迅速暴露的,尤其草包又话多那种,几乎没有办法可以掩盖。唯独只有一个例外——草包识别不出草包。(《如何快速识别草包郑克塽》)不敢说话。

【读书记1307】杨小洲《伦敦的书店》

开了8年的东风标致308,已经跑了快12万公里,开始不断出现小问题。

半年前保养,发现有机油渗漏,换了橡胶垫圈。半月前保养发现还有机油渗漏,修车厂建议更换零件,但要提前告知采购。昨天预约,今早八点半到厂,把原车两个塑料的“气门室盖垫”换成铝的,加上胶和工时费,共400元。现在每个月最大笔的日常开销就是一千多元的油费。如果换新能源电车,油费大大节省了,但车价也要多支出二十多万。经济不景气,收入又减少,能省就省,这车就这么每天高速路上往返三十几公里上下班,再开五年应该也还不至于有太大问题。到时候换什么车,看看大环境和家庭经济条件再说。

等换零件的两个小时,翻完《伦敦的书店》。总阅读量第1307本。这是开学一个月来,看完的第一本书。上次完整读完一本书,已是在2月12日。

杨小洲《伦敦的书店》,“海豚社小精装系列”之一,海豚出版社2015年1月1版1印,32开精装口袋本,定价45元。六四折淘来九五品二手书。贵了。我读过的海豚出版社精装系列似乎有一个规律,装帧和工艺越漂亮,越适合于装饰书架彰显品位,往往内容越是芜杂,甚至可以说在我读过的海豚精装系列书中,真正内容配得上装帧,真正值得一读的不多。

以这本《伦敦的书店》为例:装帧设计内文为100克纯白顶级画刊纸,封面使用PVC仿皮,电雕版烫哑金,前后环衬使用超感纸,阪田油墨四色印刷,书顶刷金。内文为十篇总字数不过几千万把字,如何一个月内连跑两趟伦敦用不菲的价格买到漂亮的好书的伦敦逛书店凡尔赛游记。文字谈不上什么文笔和才华,排版图文杂乱,据说作者曾是摄影师,但书中图片看不出是由“摄影师”拍摄的痕迹,反倒像极了游客的手机随手拍。另外,这么点点字的一本小书,竟有五七处明显的字词和标点符号使用错误(例如把希拉里·克林顿写作了克林顿·希拉里),也是够“致命”的。

【读书记1306】王小妮《上课记》

一开学就各种忙,难得有完整的时间看书。王小妮《上课记》不到12万字,但竟然一个星期才翻完,感觉和我的“教书记”很像。或许日后我的这些教书笔记也可以出一本书。

和王小妮一样,如果我们一直都是教师,就不可能诞生这些职业随笔;恰恰因为是一位转行去教书的,才对教育有了设身处地又不同角度的观察和思考,然而从这本书出版到现在十年了,教育还是那样——

·我相信哪个人都有良知,同时,哪个人又都有苟且。现实正是我们每个人造就的,现状的令人沮丧是我们人人参与的结果。

·一堂好课像一部作品,有不可操纵性,它在进行中自我定位,自动选择脉络走向,参与者互相启发互相映照。我只负责启发,不拔苗助长。我永远面对现实,相信他们在自然长大的过程中自生出判断力,谁也不比谁高明,现实才是最高级的教授,是讲述希望唯一的导师。

·很多学生认为美和真实无关,真实不能写,够书写水准的应当是美文。这肯定和以往的教材只选取虚妄美文有关,可见教材害人多深。

·现在的大学生有几个读过《安娜·卡列尼娜》?我专门在大一的课上问了,四十九人只有一人看过这本书,是个女生,再问,只看了一半。我也没完整地看过这本名著。任何一本书都不是不可替代的,如果明年高考试题中确定要考托尔斯泰,下届学生一定人人倒背如流。谁的作品被选中谁的厄运就来了,他会被快速败坏,变成嚼蜡。

王小妮《上课记》,中国华侨出版社2011年12月1版,2013年3月2印,11.3万字。定价29.8元,二手四折购入。总阅读量第1306本

【读书记1305】李洁非《古史六案》

老子,既是人名也是书名,而无论其人其书,俱皆成疑。

自《史记》首立传,老子之存在已疑点遍布。其姓氏虽云“李氏”,然“春秋二百四十年间无姓李者”,李是晚出于战国的姓氏。至于“名耳,字聃”,后人谓“名耳之说始自汉代……先秦典籍中皆称老子或老聃,没有一处称‘李耳’”,有关“聃”,钱穆先生认为,照《说文》之释来推想,“其实‘老聃’只是寿者的通称”。

二千多年来,五千言思想面目已极模糊。顾颉刚先生的古史“被层累地造成”说,用于《老子》最为贴切。而《老子》到底是一本什么书,真相勘破,竟然一直要等到清末——

严复在其1905年所作《<老子>评语》中说:“夫甘食美服,安居乐俗,邻国相望,鸡犬相闻,民老死不相往来,如是之世,正孟德斯鸠《法意》篇中所指为民主之真相也。世有善读二书者,必将以我为知言矣。呜呼!老子者,民主之治之所用也。”

颜渊问政,孔子答以“克己复礼为仁”。礼已失,于是孔子欲以“仁”复之,岂不恰是应了“大道废,有仁义”一语?时有贤者往见孔子,出而叹道:“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木铎者,“施政教时所振,以警众者也。”可见儒以仁义礼智信救世,正乃“六亲不和,有慈孝;国家昏乱,有忠臣”之验。就实质论,老子愤世与孔子救世对于现实的体认是一致的,并不矛盾。所不同者,孔子欲以救世者,老子断然认为不能救。在此,老子显出了思想的跳脱性,非但不信仁义智慧可以抑暴制暴,而且站在更远的前端,预言各种漂亮辞藻将化作假仁假义,反过来骗世害民。而历史果然证明“智慧出,有大伪”的警示入木三分,其情形代代不绝、愈演愈烈,甚至儒家纲常本身后亦不逃此命运。“绝圣弃智”“绝仁弃义”真正质疑的是,社会究竟是把自己托付于那些救赎,还是使之置诸压根儿无须其匡扶之地?

陈柱先生1927年感叹说:“呜呼!老子之学,盖一极端自由平等之学也!”《老子》一书“蒙昧两千余岁,得严氏而后发其真”,“故知《道德经》是言治之书”。严复此语当属两千余年来有关五千言的最重要论断。二千余年无人能道而严复言于1905年,确是时代使然。帝制时代,老子所言“治”,盖如鸡同鸭讲,终淹没于种种误读曲解。

昨夜读完李洁非《古史六案》的第六案《<老子>辩》,新知大长,也解了我前读《太平广记》老子一篇的惑。在宋代编就的《太平广记》里,老子既不“名耳”也不“字聃”,而是“老子者,名重耳,字伯阳”,因“其母感大流星而有娠,虽受气天然,见于李家,犹以李为姓”又“母怀之七十二年乃生,生时,剖母左腋而出。生而白首,故谓之老子。”关于老子到底是谁,“或云,上三皇时为玄中法师,下三皇时为金阙帝君,伏羲时为郁华子,神农时为九灵老子,祝融时为广寿子,黄帝时为广成子,颛顼时为赤精子,帝喾时为禄图子,尧时为务成子,舜时为尹寿子,夏禹时为真行子,殷汤时为锡则子,文王时为文邑先生。”又“一云,守藏史。”这还不算完,又“或云,在越为范蠡,在齐为鸱夷子,在吴为陶朱公。皆见于群书,不出神仙正经。未可据也。”这个正儿八经的玄幻要点在最后四字“未可据也”。难怪位于全书第一卷第一位,也是五十五卷“神仙传”中的第一位神仙。

与《太平广记》中老子的玄幻相比,七年级中国历史教材中言之凿凿说:“老子姓李名耳”前面也应加上“或云”二字才行,否则与《太平广记》何异?

李洁非《古史六案》,人民文学出版社2020年10月1版1印,硬面精装,18.7万字用了五天才粗粗读完,总阅读量第1305本。《古史六案》是真正学者的学问之书,史料充足,有辩有析,抽丝剥茧,步步为营,有温故,有新知,值得二刷,甚至多刷,但感觉对文言文只是初高中语文教材那点底子的阅读者来说,门槛还是有点高。当然,也有可能是我自身的文言文基础不够好的误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