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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患在好为人师

无知和愚蠢又深不可测

昨天四节课,有三节是连堂新课,事发突然没准备,全靠储备。

三节新课里,有两节是高中的中文课。汪博士因身体不适不能继续。从昨天开始,这个学期高中的中文课又是我来接盘了。之所以是“又”,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第二次。所以一开始上课,学生就叫我“接盘侠”。

昨天晚饭后花园散步,我对太座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在学堂这座山里,各博士、硕士学历的老师们是真老虎,在中学的中文领域我连猴子都不算,只是一粒跳蚤,所以我的全力以赴只为问心无愧。太座除了鼓励我,还提出一个担忧,如果绝大多数人上的是各种公立和私立收费公立教育的学校,女儿一直在幸福学堂上学,未来会不会像她爸爸一样无法融入社会或者为社会所不容?我说:“当绝大多数学校在沿用十九世纪的体制和二十世纪的知识教育二十一世纪的孩子时,我和孩子都去到和绝大多数学校都不一样的幸福学堂,就是想去学习不一样的学习方式。我们都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但可以确定的是,不会是现在这样。”

昨晚九点半在床上看闲书,黎庶昌《丁亥入都纪程》,困得不行就干脆早早睡了。今早和往常同样时间起床竟还是觉得没睡醒。清早洗完衣服,把这周在布衣书局几乎一元一本拍卖得来的十几二十本书看了看大致分了一下,留下想看和可能会看的,另一半准备周一捐给学堂图书馆。

午饭后进城,太座去买菜,我和女儿去逛书店。自二十四书香书店开业以来,我就保持平均每周去一次书店,每次至少买一本书的良好习惯。感谢开书店的这些好人。书店的存在常常提醒我——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自己不知道的,我的所知极其有限,而无知和愚蠢又实在是深不可测。

今天买了一本米奇·阿尔博姆的《来一点信仰》,上海译文出版社二〇一〇年八月一版一印,硬面精装,定价二十八元。因为护封缺失且封面略有污渍和破损,特价四折十一元两角。看过这位作者的《你在天堂里遇见的五个人》,不知道这本《来一点信仰》会不会是一本清鸡汤。

有容忍,才有自由

我常提醒自己,也对学生说过,一件事发生,它就是事情本身,只有当有了分别心,也就是立场不同,一件事才有了好与坏、善与恶。而分别心是这个世界上人人如影随形的。

例如一项工作任务,从社会人的角度和体制人、企业人的角度来看,都会有不同的处理方法,并且都能做出一个孰优孰劣谁对谁错的判断。这就是俗话说的“屁股决定脑袋”,话糙理不糙。能做到没有分别心的,不是圣人就是已成佛。所以,立场,也就是价值观,是不可调和的,只有容忍,才有自由——想起一本买了很久但还没读的书——杂文集《容忍与自由》。据说这本胡适的杂文集文章都不深刻,只是一些常识。可是当下缺的,正是常识。我天天看书,也是寄希望于能找回一点早被抹掉的常识。

我现在每天上课,课前紧张、惶恐到要上两三次厕所——我为自己的才与德与教师这个角色的不匹配而惶恐——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课堂上我和学生很享受,甚至我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知道什么,学生也常常要求再拖五十分钟的堂,把下节课连堂了;课后很后悔——课还是没备好,原本可以更好的。

周三,汪博士生病,我帮她又代了两节高中的中文课,讲了“七国之乱”和“丝线两端的帝国”两个主题。今天下午课间她送我一本《语文教育学概论》,是她所供职大学的教育硕士教材。对我来说,书是最好的礼物。尤其是这本书对我这野生的语文老师来说,就是一把篦子,更是基石,从概念到过程,从目标到方法,都能帮我梳理清楚并完善,但并不意味着我要拆掉自己对这门课程的理解的脚手架。用汪博士的话说就是“了解下教育体制内的学校都在怎么教”。是的,教育体制内与外,怎么教、教什么,还是屁股决定了脑袋。只是这需要时间细细读,慢慢学,缓缓用,而最稀缺的正是时间。

时间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或者说,我需要多少时间?我曾拥有过时间吗?这是我选择成为一名佛教徒所想弄明白的。当我说我是佛教徒时,不是说我比别人更具足智慧,而是我被太多的傲慢包裹,需要用谦卑来体味更浩瀚的世界。

三十年英文初学者而不以为耻

进校时,迎面来的学生对我说:“豆哥生日快乐!”早餐时也有学生专门过来祝我生日快乐。

“嗯?啊!谢谢!”生日?不知道。我从来不记得生日这事,但竟然有学生记得,确实快乐。

办公桌上放了一个袋子,上面贴了一张便利贴,写:“豆哥生日快乐!今年好好学英文,背500个词。”是高中学生夏洛特的字迹。章士钊“二十四岁初习英文字母而不以为耻”,我从十二岁上初一开始学ABC到现在,也算是四十三岁的三十年英文初学者而不以为耻了。

袋子里一个红色的小盒子装了一枚椭圆软陶别章,墨绿底上一朵向日葵,真漂亮。别在每天背的书包上。校徽的旁边。

昨晚枕边书翻完陈子善《拾遗小笺》,海豚出版社二零一四年五月一版一印,布面精装。

书分三编。上编为“海豚书馆·文艺拾遗”系列十三种所写的出版说明,以及与之相关的文章十七篇。新新旧旧陆陆续续,“海豚书馆”六系列我竟有了五十二种,如果二零一五年十二月一版一印编号一零四的《金陵卖书记及其他》是最后一种,那书架上就还缺五十二种,慢看慢凑,看几年凑齐,或者根本就凑不齐。中编八篇傅雷“拾遗”,下编七篇施蛰存“拾遗”,篇幅都不长,也正符了书名。

六十七和十二点八万

五月四日,“五四”一百零一周年,中学开学日。

师生一个超长假期未见,第一天第一件事,就是新老师生自我介绍并说说这个假期怎么过的。

我一个中文老师说了两个数字,六十七和十二点八万。

我说在这个超长的假期里,自我隔离在家做了六十七天微商,赚了十二点八万。

“哇哦……”有人发出感叹。

“开玩笑的。其实是我这个假期看了六十七本书,写了十二点八万字的读书笔记。”不过我家太座大人更希望前者是真的。

诗书慰平生”由于我不理解的“不好解释”的原因,在五月三日被学堂叫停,四日我在公众号推了最后一期,第六十八期,发了一个休刊说明,说这个学习项目始于网课,现在网课结束了,其使命也就结束了。这样一来,原计划每周五下午我“诗书慰平生”的一节PBL项目课就空档了,要么就取消课程,要么换一个项目。考虑了一下,准备开一个“手机摄影入门”选修课,慢慢边做边调整看看怎么再来设计一个项目。原计划三人开班,不知道有没有三个学生会对这课感兴趣,做了一张海报打印出来贴在走廊里,结果有一半的初高中学生报了这门课,是学生选修最多的单节课程,没有之一。

昨天(六日)下午中学部会议,让大家老师买关于PBL的《项目化学习设计:学习素养视角下的国际与本土实践》来读。在新老师的桌上还看到一本《文学经典怎么读:从IB中文到批判性阅读》,我讨厌这个书名,一股浓浓说教味儿,但晚上在当当还是一并下了单,今天下课回家快递就到了。同时到的还有给女儿花卷淘的十本“马小跳”,最便宜的一本三块八,最贵的一本九块五,几乎是新的两折二手书。回家看书到了,花卷雀跃。太座不太赞同女儿看这样“没营养”的书,而我觉得阅读的兴趣很重要,从自由阅读现在已经到了兴趣阅读,随着年龄的增长,小孩子的阅读能力和深度也会增长,所以不要着急,最重要的是孩子在阅读,喜欢阅读。

【尺宅图书馆】八:疫后重开业

花卷用爷爷的木工废料在院子里搭城堡,她说等城堡搭好就要搬进去住。“这是我和好朋友雪球的秘密空间。”

“哦,好嘛”,我转身准备回书房。

“爸爸,等一下!你喜欢什么树?”花卷边摆弄那些木头边问。

“桂花树。”

“那好。等你死了,我就在你的坟前种两棵桂花树。城堡门前我也要种两棵。这样闻到桂花香我就能想起你。”

“那要四季桂才行哦,这样一年四季都有桂花香。”

厨房里好像飘出菜香,车库门哐哐山响。

“谁啊?”花卷喊。

“是我。”门外瓮声瓮气答。

“爸爸,听声音好像是小莽子哥哥。”

车库门卷起来才一半,小莽子牵着他妹妹就钻进来。一个月前他也来过一次,戴着口罩,在门口不进家,来借地理课本上网课。后来有天去他家便利店取包裹,他妈妈塞过来半块砖大小厚薄一包毕节手撕豆腐,“黎老师,拿去吃。”

“我不太吃豆腐勒,谢谢哈,不要兹么客气。”我尿酸处于正常值高位,豆制品吃得少。

“不。你要吃。”她一脸认真,“我们老家勒,好吃。你要吃。”就把一包豆腐塞到我手里。

“好嘛,啊就谢谢哈,下次都不好意思来咯。”却之不恭。

今天兄妹俩都没戴口罩。

“叔叔,我来借书。”

“好啊。哪样书?”

“《三体》。”

“有。自己去拿。白色书架右边最下‘科幻玄幻’类那一层。”

他前脚进去,后面走路还不太稳的妹妹屁颠颠的也追了进去。

分把钟时间,手里拿着《三体Ⅰ》出来,说:“我看完来换第二部哈”。然后一只手抱着妹妹走了。十有八九又是去小区花园哪片洒满阳光的草地上看书。

以他的阅读速度,两天内必来换《三体Ⅱ》;一周内刘慈欣《三体》三部曲八十万字就都是他的菜。
我家的“尺宅”社区图书馆,今天终于算是重开业了。

后会无期

半个月前,向几位学生发去一个主题为“我是谁——我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的在线征文活动,希望他们能试试写篇文章参加。半个月过去了,有学生说“越写越乱”。我说想听听我的想法吗?

“想。”

“如果是我来写的话,我会给自己写一篇在自己葬礼上的悼词。中国有句话叫‘盖棺定论’。会在一个人的肉身告别会上,追思他一生的成就。这篇悼词就正好概括总结了“我是谁”——我认为的我是谁和别人眼中的我又是谁——我在生前会指定告别会上读这篇悼词的人,而不是死后让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来写来读来总结我的一生。”希望能给学生一点启发。

诗书慰平生

下周一开网课,第一周我们聊诗,并且可能会聊一个月的诗。还会在喜马拉雅开一个“诗书慰平生”的电台,师生轮流每天一人朗诵一首诗或读一段自己看过的书的精彩片段。如果可能,还会将音频和诗文及作者简介文本发给学堂负责自媒体的老师在公众号推送。

如果是讲教材上的知识点,那我一定是最差的历史+语文老师,没有之一,所以讲知识点的课就轮不到我了。我不抵触知识点,只是抵触一味强调知识点、考点,似乎一门课程掌握那几个所谓的知识点就掌握这门课程、这个学科了,真是荒谬。

知识点、唯知识点论的班级或学校之于一门课程的关系,在我看来就像摆拍姿态、摄影机构和摄影的关系——儿童摄影机构的摄影师拍了一百个儿童一千个姿势的十万张照片,却没有拍到一张“童年”。

所谓的知识点与一门学科,本质上并没有直接的联系,但反之却有必然的关系。所以婚纱影楼的摄影师们才会拍了一百对新人一千个姿势的十万张照片,却没有拍到一张“爱情”。人们拍“婚纱照”的原因是他们相信婚纱=婚姻=爱情,选择的婚纱和摄影套餐越贵,得到的照片越多,往往就感觉自己的婚姻就越幸福,两人的爱越浓醇。这就好像家长、老师和学生相信知识点=课程=掌握一门学科,学校的学费越贵,老师灌输的知识点越多,学生就像一节节香肠被灌得满满当当就越优秀,家长就越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这样的老师和娃都是棒棒哒。真是荒谬。

所以,新学期,我调整了我的“课程宗旨”,并且相信这个宗旨会延续到我不能上课为止:

中国人讲故事,不是出自虚构,而是起于追忆,所以中国最好的故事不在传奇志怪里,而在史书列传和诗歌中;在对人的尊严、价值、命运的维护、追求和关切的人文精神中;在记录一个人如何成为一个人的过程中。这个过程就是这门课的主旨,就是“学者之路”——激发人自我发展的兴趣、想象力和对未知领域的探知欲,并具备自学、探究、合作、思辨和创造力等能力,成为具有“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终身学习者的学习和成长之路。

所以“诗书慰平生”的电台第一季第一期,我抛砖引玉准备的是诗人帕斯捷尔纳克的作品《二月》。

“诗书慰平生”的电台第一季第一期:二月

朋友,你好!

有诗歌的陪伴,才能穿过幽暗的岁月,抵达远方。欢迎来到“诗书慰平生”。

转眼,二月已将结束,三月穿着她最漂亮的衣裳,正坐在路口那棵阳光里开满花的树下,等待。即便这风还带着凉意,但毕竟,这是春天的开始。

今天,我将和大家分享的是诗人帕斯捷尔纳克的作品《二月》。

二月

二月,饱蘸着墨水放声痛哭!
哽咽着书写二月,
扑哧扑哧的雪泥地上,
春天闪现着黑光。

花六十个戈比,雇一辆马车,
穿过祈祷前的钟声和轱辘的吱嘎声,
赶到那滂沱大雨的地方,那里
喧响盖过了墨水和泪水的悲鸣。

那里,成千上百的白嘴鸦,
仿佛一只只焦梨,
从树枝落进一个个水洼,
把枯干的忧愁沉入眼底。

水洼里是一汪黑黢黢的雪水,
风声啸厉,翻卷着雪片,
哽咽着书写诗歌,
愈是不事雕琢,愈加显得真实。

关于作者

帕斯捷尔纳克(1890—1960),前苏联作家、诗人、翻译家。主要作品有诗集《云雾中的双子座星》《生活是我的姐妹》等。1957年,发表《日瓦戈医生》,并获得1958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奖原因是“在现代抒情诗和伟大的俄罗斯叙事文学领域中所取得的杰出成就”。

当学生不再从老师获取知识

花开了。往年这个时候学生已经到校报名,下周一3月2日就是新学期的开始。现在疫情持续,学堂下周一开网课,不用到学校也上课。

继续放假,就让老师学生继续放羊或自学(自由学习)其实也不错,就当是来个“间隔月”。对我来说,我更关心变化——这是一种新的学习方式、新的思维模式和对技术的新要求,而这往往会推动社会新一轮的变化甚至是“进化”。

以SARS为分界线,中国的互联网从2003年起,真正进入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从而很多人都从开始的被迫改变转为现在的享受这个变化,例如我那快70岁的母上大人每周都在用手机网购各种水果和添加了防腐剂、香精、色素奇香异色的零食(这也是代沟的一种——食品安全代沟)。这一次,我相信,也有很多人的人生会发生变化,首先变化的是对教育的认知和理解:什么是教育?如果“教育”是以到一个固定的建筑群或地址(校园)去向几位教师学习知识这个形式来界定,那坐在家里上网学习算不算教育?

互联网就是这个学校群,里面除了不同学校位于不同的地理位置,开设不同的课程,还有更多的老师,这就意味着更多的选择,你可以去上大洋彼岸一位从未谋面的老师的谋一堂课,也可以选择一位某领域专业人士的持续课程并拿到学分,这是不是“教育”?

如果抛掉去学校、进教室、师生见面、写作业……这样历经千年而不变的学习形式,那什么是学习?就像学堂昨天发给家长的信里所说,“如果学习就是完成知识的积累,网络完全可以让学生从1+1学到微积分。网络里的书籍浩瀚如海应有尽有。网络里的名师讲座、课程、视频数不胜数汗牛充栋。任何语言的学习,任何课程的学习都可以在网络找到。甚至网络课程的文凭也被世界各国教育部门认可。如果这就是学习,我们为什么还要去学校,我们还需要学校吗?”恰好,前段时间翻过的法里德·扎卡里亚《为人文教育辩护》,这些问题和思考我有我(肯定不全面)的回答:

柏拉图和他的学生们,包括亚里士多德,认为教育就是追寻真理。耶鲁大学于1828年发表了一篇报告,为经典科目辩护。报告指出,人文教育的根本意义“不在于教授任何特定职业所需,而是为所有职业的共同点奠基”。要想了解一个问题,可以看书,或是直接用网络搜索。大部分事实都可以在网络上搜索到,没有必要占用脑资源来记忆。真正难以做到的,是学会用批判的眼光来阅读、分析、陈述自己的想法。最重要的,是要学会享受知性冒险,把思考作为家常便饭;最好的思考往往在不同的理念、领域和专业发生碰撞时出现。这就是人文教育的目的:允许你选择自己的道路,激发自己的想象力,由此实现独特的自我。

佛陀说修习行法有八万四千法门。如果“真理”是我们追寻的最终目标,那这个追寻的过程就是学习的过程。条条大路通罗马,抵达真理的道路无穷无尽,每个人自己都是其中一条路,独一无二的那一条,所以我认为教育的真理,就是成为独特的你。

所以,关于网课,我需要把已经按照传统面对面交流模式备好的课推翻,根据学堂“学生感兴趣、与生活相关、与主题相关、能够课堂互动、能够引起思考、能够展示、能被评估、覆盖课程标准”的网络课程设计基本原则,重新来。怎么做,我想了两天,能够回答出来的只有三个字“不知道”,但这也正是吸引我的地方——任何方式都有可能是错的,也有可能是对的,并且我相信这就是趋势,不用太久,两三年后我的女儿可能除了体育、戏剧等团队协作课程和阶段性学习评估,其他时间都在家里进行他的学习。在做这所有一切的基础,还是我那句口头禅——做好自己。怎样才是“做好自己”?我要先思考一个问题——当学生不再需要从老师这里获取知识,那老师将(还能、还要)提供什么?

如果唐代有互联网,玄奘还会西行吗

2019年的最后一天

2019年的最后一天,早上学生把一袋自己烘焙的小饼干放在我的办公桌上,里面有一张卡片,上写:感谢豆哥!众人平庸,你是人间星光。2020也请多指教。

这聊聊数语,已足够温暖大叔我一整年。

每天第四节是我的初中人文课。课前,一个人在教室里“偷偷”吃学生做的饼干(教室里不允许吃东西),一边翻书,BGM还是秘密后院,借老树的打油诗“忙忙碌碌一年,只剩最后一天。什么成败得失,明日俱成云烟。”2020,也请多指教。

【尺宅图书馆】七: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那样的“好”老师

晚饭后,车库门被小莽子拍得山响。钻进来就说:“叔叔,我的月考成绩出来了。”

“咋样?”

“地理,保持不变,96分;历史,略有进步,93分;语文,进步最大,从60分数段到了74.5,但还是丢分在阅读理解。”

“阅读理解哪里丢的分?”

“到处都有丢分。尤其有一题,班上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得了分,就我一个零分。”

“哪一题?”

“阅读理解是李忠义那篇《天空没有多余的星星》,问‘你是如何理解天空没有多余的星星的’。”

“你是怎么理解的?”

“这个社会上没有哪一个人是多余的。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有自己的作用,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没毛病。很好。这题我来也是这样答。老师有没有说为什么给你零分?”

“说了,说我的回答不标准。”

“不标准?阅读理解,一百个人阅读就可能有一百种理解,你们老师难道没有听过莎士比亚‘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这句话?不同的读者对同一个作品有不同的理解和评价是在文学欣赏中最‘标准’的答案。”

“那叔叔你再给我看一本关于人物描写的书,我再来写阅读理解。”

我从书架上抽出徐百柯的《民国风度》,“那就这本吧,里面也是一个一个人物独立成篇的。”

小莽子和我在书房,我备课他读书做笔记,写了密密一页。九点半他妈妈来电话叫他回去。

离开时他说:“叔叔,你再把你新的讲义给我学习吧,我上次学到你‘周朝八百年’的‘姜小白的逆袭’。你不晓得,那天我们校长的老师来我们班上课,问我们为什么古人有姓有名还有字,只有我一个人答出来,我就是从你的讲义里面学的。你不晓得哦,我答出来那一分钟我们语文老师和历史老师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好,你先回去,我发QQ给你。”

小莽子走后我把讲义发了QQ文件给他,顺便查“天空没有多余的星星”这个问题的标准答案,是“一个人不管多平凡,但在社会大家庭中,只要他认真地工作、生活,就都会有各自的价值。”我看不出小莽子的答案和这个所谓的标准答案有什么不可接受的巨大差别或错误,竟然使一位老师不惜给学生以零分。我又想起保罗·弗莱雷的《被压迫者教育学》——现在的教育变成了一种存储行为。教师引导学生机械地记忆,把学生变成“容器”,变成了可任由教师“灌输”的“存储器”。教师越是往容器里装得完全彻底,就越是好教师;学生越是温顺地让自己被灌输,就越是好学生。

——如果是这样,那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一位“好”老师。也庆幸学堂根本不需要,也不容许我做这样的“好”老师。因为在这样的灌输式教育下,学生最终会因为缺乏创造力,缺乏改革精神,缺乏知识而被生活淘汰出局;因为离开了探究,离开了实践,一个人不可能成为真正的人;“因为知识只有通过发明和再发明,通过人类在世界上、人类与世界一道以及人类相互之间永不满足的、耐心的、不断的、充满希望的探究才能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