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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也闲谈·卌】被五分钟的诗惊艳到以及挖在高山上的坑

下午的讲谈,第一个环节是请学者们读上周布置的回信作业——

疫情中援助我们的日方友人来信有“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岂曰无衣,与子同裳”;“辽河雪融,富山花开”;“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等句。你的回信为……

然后我读了我的回信——

天武天皇之孙长屋王的“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句,我回信选“俳圣”松尾芭蕉的“如今可闻,布谷鸟啼了。”以两国虽隔海相望,但季节到了,不管海这边还是海那边,布谷鸟都会啼叫为应。

《诗经·无衣》的“岂曰无衣,与子同裳”句,我回信选的是种田山头火的俳句“添柴火更旺,雨雪今晨来。”雨雪为疫情,意为感谢日本友人这雪中送炭的义举,众人拾柴火焰高,疫情的“寒冷”终会过去,迎来春花开。但我认为“与子同袍”或比“与子同裳”佳,因“裳”为下衣,战友、兄弟或朋友为“同袍”。

“辽河雪融,富山花开”句,我回信选的还是松尾芭蕉的俳句“樱花浓灿如云,一瓣瓣的钟声,传自上野或者浅草。”辽河的雪融化了,富士山的花也开了,在这樱花浓灿如云的季节,一瓣瓣的落花,一件件的援助物资和一声声的问候,伴随着邈邈钟声,从上野还是浅草传来。上野和浅草都在东京,代指日本。

唐代王昌龄《送柴侍御》的“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句,我回信选的是小林一茶的俳句“欢欢喜喜,老树与新叶,做朋友。”老树指两国一脉相承的文化,新叶指的是两国在新时代的国和民,继续做朋友,仍然是朋友。

我没有选唐诗宋词而用俳句作为回信,是因为日本人用“汉诗”——我们中国人的诗来表达他们的问候,我们回信当然也应用日本人的诗句表达感谢,这才不算失礼。

“毛豆,当时我们官方的回信是什么?”学者问。

“我不记得了,因为我觉得都没有我的好。”我说。

“哟!又被你给装到了。”女儿笑着对我说。

既然主题是“诗以言志”,来往信件又还是诗,那各位以为什么是诗呢?我问。学者一一说出自己的看法后,“那好吧,既然大家如此有想法,就来一首五分钟的诗吧。”

“毛豆,你的套路还真是一套又一套哈。”学者说。

“你是要他们用五分钟写一首诗还是写一首叫《五分钟》的诗?”局座大人秋蚂蚱问我。

“那就看他们怎么理解了。”

“你们知道有一首诗只有一个字吗?”局座大人问。

“网。”有学者答。

“对了,就是北岛那首叫《生活》的诗,就只有一个‘网’字。”

五分钟沙漏计时结束,被学者们的诗惊艳到:

《上学》这首诗也只有一个字——滚。这是对上学有多厌恶?!

还有这首《无题》

沉默已成为常态
孤独仍是我的伴侣
可我的心是如此的平静
又是如此的凌乱

它们像野兽一样
撕咬着我
若不是认识你
它们也许就不会存在

但我仍认识你
也庆幸
因为你让我而存在

我可以无限温暖别人
可我从来温暖不了自己

从这些诗开始,我们进入“诗与生活”环节。

第一首诗,我用贵州话朗诵了自己多年前写的《洋芋粑》。好不得意。一个乡下人也学城里的文艺青年写诗。“各位知道吗?在我们当中,有一位真正的诗人,他的两首诗被收入了《中国诗歌大系》。”

“哈哈,那个人已经暴露了,他没忍住已经在笑了。”大家看着局座秋蚂蚱大人笑说。可惜,局座大人已不记得自己几十年前写的诗了。可惜。

“我的存在由你决定/如果不认识你,我没有活过/如果不认识你就死,我不会死,因为我还没有活过。”这是路易斯·塞尔努达的《如果人能说出》,学者的那首《无题》竟与之有相似之处。

彼埃尔·德·龙沙“你就是自己的神,自己的星,是命运折射出的光彩。”威廉·布莱克“如果思想是生命,是呼吸,是力量,那么思想的缺乏就等于死亡。”是送给所有在座学者的礼物。

戴潍娜的“我用蜗牛周游世界的速度爱你,在两次人生之间”,送给我的女儿,因为“礼物是你有一个比你温柔的/女儿,她的笑声比你/更美”(布考斯基)。女儿开心大笑时,我调出的下一页PPT上是她九岁时候写的她人生中的第一首诗,接着是我应和的诗。当然,今天的诗人和诗肯定也有顾城的《一代人》、北岛的《回答》和姜二嫚的《灯》,以及殷龙龙、杨庆祥等。

局座大人对学者们说,毛豆总是想给你们一座座高山,但他要想到带着你们攀登这些高山是有很大的难度的,我推荐你们去读舒婷的《神女峰》。我笑说我是在一座座高山上给他们挖了一个个坑。

甜点时间后,我们从现代诗回溯到中国最早的诗集《诗经》。

讲《蒹葭》时,BGM是林子祥粤语版《在水中央》,并给学者们读了歌词:青青的山,倒影照淡绿湖上/看水色衬山光/浮云若絮,天空里自在游荡/笑苍生太繁忙/今天的她,竟跟我泛棹湖上/美景仔细欣赏/平湖若镜,水中的影子也双/这光景最难忘……两相对照着。

讲《桃夭》,“华”与“花”音同物不同,且我个人赞同顾随对“夭夭”的理解。

《子衿》着力最多,笑声也最多,因为他们都是少男少女啊!请学者用《诗经》中诗句往来唱和后,正准备开始下一首《氓》,“毛豆,Do you know what time it is now?”有学者问。我一看表,“对不起!对不起!祝大家周末愉快!居学我晚些发给大家。”超时十五分钟。“回去记得开始读《边城》哈!”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告一段落,下周我们开始“20世纪中文小说一百强排行榜”第二名的作品,沈从文的《边城》。居学还有一项是:写一首诗,在下一次讲谈时给大家朗诵。

结束一天的讲谈,离开也闲书局时,淘得旧书两本。给自己的是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版《关汉卿杂剧选》,给二娃的是Hans的童话绘本《阿狸·永远站》。

人心の花

浸泡在石川小百合奶奶的歌声里读兼好法师的随笔,正如书中所说“在孤灯下独坐翻书,与古人相伴,真是乐何如哉!”。

人心是不待风吹而自落的花。

倘若无常野的露水和鸟部山的云烟都永不消散,世上的人,既不会老,也不会死,则纵然有大千世界,又哪里有生的情趣可言呢?世上的万物,原本是变动不居、生死相续的,也唯有如此,才妙不可言。

昨天翻完了威廉·布莱克的诗集《虎!虎!》。《<弥尔顿>序诗》中“我不会停止内心的战斗,我的剑也不会在手中安眠。”这一句深得我心。对于外国的诗人和诗歌,这么多年来,还是不得其门,如果说喜欢的诗人和诗的话,还是只是喜欢阿巴斯·基阿鲁斯达米和他的那首“至今多年/我都似/稻叶的刃/悬在四季间”。

今夜枕边书,里尔克的《给一个青年诗人的十封信》。三刷。

和女儿一起的阅读时间

两个黄蝴蝶,双双飞上天。

不知为什么,一个忽飞远。

剩下那一个,孤单怪可怜;

也无心上天,天上太孤单。

胡适的这首白话诗,真的是太烂了。以前在哪里读到过,说胡适的新诗惨不忍睹,今晚领教,果然,果然。

新诗写得烂的不止胡适,还有选入部编版九年级下语文课本的《月夜》作者沈尹默。

霜风呼呼的吹着,

月光明明的照着。

我和一株顶高的树并排立着,

却没有靠着。

就是这首不知所谓的《月夜》,我看四、五年级的小学生也作得出来。然而这诗已是沈尹默顶好的作品,不信看看他的《白杨树》:“白杨树!白杨树!你的感觉好灵敏呵!微风吹过,还没摇动地上的草,先摇动了你枝上的叶。”这只是开头,中间如此这般啰啰嗦嗦一通后,结尾是:“白杨树!白杨树!你现在的感觉是怎么样的,你能告诉我吗?”从这诗看得出来,现在的语文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小学生就已能轻松写得出这样的“白话诗”——当时《东方杂志》主编杜亚泉评白话诗:“一个苍蝇嘶嘶嘶,两个苍蝇吱吱吱,苍蝇苍蝇伤感什么,苍蝇说:我在做白话诗。”

每晚九点前后的这一个小时,是和女儿一起的阅读时间。

在客厅,我们一人一盏灯。我在灯下翻闲书——巴金研究者周立民的随笔集《躺着读书》,尽是些民国范儿的逸闻;女儿读的是今天刚到的新书,坂本健一的《今日店休》。

“爸爸,我读这段给你听!”女儿说完就读起来:“父亲很重视我的绘画天分。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凑来的钱,让我去中之岛朝日会馆办的‘朝日儿童学院’学习。虽然只有两周时间,却是由黑田重太郎、田村孝之介这样赫赫有名的画圣手把手的教……我简直就像吸水纸一样拼命地学习。父亲贫穷而严厉,却给了我这辈子最好的礼物。”

“哈!你是不是觉得你爸爸我和他爸爸一样,也是贫穷而严厉的?”

“才不是。你虽然也穷,但不严厉,你很包容。”

“那我要不要也严厉一点呢?”

“还是不要了,你这样就最好。你看,我们家这么些书,也是你送给我最好的礼物。”

“因为你和弟弟是我最珍贵的宝贝嘛。”

又买了书。今天到的书,除了女儿正在看的坂本健一的《今日店休》,还有张文江《史记太史公自序讲记》、马振芳《<聊斋志异>面面观》、寸田纱耶香《生命式》和日本耽美一派代表人物永井荷风的代表作《地狱之花》。我看来是改不掉买书这个恶习了

待寒山

家有寒山诗,胜汝看经卷。书放屏风上,时时看一遍。

一直想读寒山诗。记得在也闲书局看到过。昨天在微信里问,回复说有,项楚《寒山诗注(附拾得诗注)》,中华书局二〇〇〇年一版一印精装,繁体版。但估计是因为印数只有四千册,六十四万字,定价六十一元的书,溢价到三百五十元。这个价对只是想读读寒山诗的我来说太贵了。又问加里·斯奈德的《砌石与寒山诗》,说新添寨的野贤书局有,下午就和女儿一起去了河边的野贤。

两个月没去野贤书局,一位新店员一直在玩手游,书上一层灰,书架角落结了蜘蛛网。匆匆找到《砌石与寒山诗》,匆匆付款离开。这已经不是一家书店了,或者说这是一家书架上的书正在渐渐凋敝死去的书店。没想好要不要把这野贤见闻告诉总店也闲书局的老板,不知道怎么说。说了,可能店员会丢掉工作;不说,这书店就不是个书店了。

回到家,在当当上找到文物出版社以“四部丛刊”为底本影印的《寒山子诗集》,定价七十元,暑假优惠活动只要二十八元八角,四折多一点,果断入手。现在翻完人民文学出版社“巴别塔诗典系列”之一的《砌石与寒山诗》精装本,坐待《寒山子诗集》的到来。

叛逆与诗

上学路上,后座的女儿突然问:“什么是青春叛逆期?叛逆一定不好吗?”

“叛逆期是人生中的一件好事,它让人思考更多,也认识自己更多。但不经思考的叛逆,就是因为叛逆的叛逆就是不足取的,盲目的。”太座回答。

我说:“叛逆期是一个人自我意志和独立意识的又一次觉醒。人一生当中,这样有可能获得突飞猛进的成长机会并不多,所以要好好珍惜和把握。”

当女儿开始问这样的问题时,她已经开始“叛逆”了。真好。

上午第一节课下,女儿跑进我办公室,手里拿着一个纸飞机。

“我把刚写的诗折了个纸飞机送给你。”

“谢谢!我可以拆开看看吗?”

“当然。”

一张作业本的横格纸,正反两面写了三首诗,我读下来觉得好棒。“这诗写得真好。折在纸飞机里可惜了,我可以就这样拆开藏在书里吗?”我问女儿。

“这是送你的,你自己决定吧。”

“你们第一节课上的是诗歌?”我问。

“不是。只是要求完成的内容我已经提前完成了,所以大家在做的时候,我无聊就写了这个。”

月辰(一)

月亮呀
你的光是那么柔和
明亮
给夜晚的小动物们
当梦的路灯

月辰(二)

世界上有很多的月亮
有一些是圆的
有一些是一颗一颗的糖果月亮
有一些是一颗一颗的小星星月亮
这些月亮
真是奇形怪状呀

月辰(三)

雾给圆月
洗了个脸
圆月
立马变成了大银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