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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Isaac同行】13:君子慎独

本学段时间已过半,今天与Isaac确认了英语、芬兰语、数学和历史的进度。

英语完成了学段计划内容的一半。芬兰语只进展到计划的四分之一,由于是第一个学段,又是这第三语言的第一阶段,需要找到学习的节奏,所以目前的进度也还算顺利。数学提前完成了计划内容,这周Isaac要完成两次评估,根据评估结果以确认是否开始下一阶段的学习。历史的《三十年战争简史》初稿已近4万字,但根据Isaac的自我评估,只完成了50%的内容,还需要补充更多的细节,所以将延续到下一个学段。

这些学科的学习,都是Isaac自学,我担心缺少口语练习和交流,会使表达受限,于是提出下周见面前,Isaac需要试用并最终选定至少一个AI应用来帮助进行口语的练习。“但即便i人,最终还是要面对面与人交流,而不是跨越千山万水还是去和一个机器对话。”语言文字最初只是工具,但最终是思想交流的载体。

今天我提出组建一个学习小组来帮助Isaac学习。在这个设想中,一人负责提供英文学习的帮助、一人负责数学的答疑解惑,而我负责历史和中文的阅读写作。学习小组可以每天进行一个学科,也可以每周三个学科集中学习一次。Isaac思考后提出了第三种方案——可以先尝试每个学段中期和末尾学习小组成员见一次,对学段中存在的问题和疑惑做集中讨论和解决;其余时间,仍旧保持现在这样的节奏。

虽然时间有些紧迫,但每个人找到自己的节奏更加重要。下一步就是准备组建这个学习小组。

“运动也要保持,最好借一个运动APP来帮助你进行管理”,我说:“自我管理的考验非常大,因为管自己是最难的。”对Isaac自己和父母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挑战,“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这不仅是一种能力和修养,更是人生智慧,如果Isaac能在这个阶段就能管理好自己,在我看来他往后的人生将无所不能。这很难,所以值得为之付出更多的时间、精力和等待

【与Isaac同行】12:这端午的雨其实也还是可爱

“等天气好起来,我们走远点?”端午节快到了,从前天到今天,一直都在下雨。

“走多远?”身旁的Isaac问。

我手指向省博物馆墙上,2016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遗址之一的牛坡洞,2020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遗址之一的招果洞两处遗址。“估计要做好徒步的准备,天亮出发天黑到家,顺便看看能不能在那附近的山洞里再发现几件万年前新石器时期的石器和骨器。学历史的人,怎能不亲手触摸一下历史?”这掀开了Isaac小时候到山上挖水晶和建木亭子的记忆。

我们边走边聊,一上午,从史前到秦汉、魏晋、隋唐宋元而明清,从石器、骨器、青铜器、铁器、漆器到瓷器,就只走马观花逛了一个常展。中间再次给Isaac提到学历史除了“纸上谈兵”,还得培养一点收藏方面的兴趣爱好,哪怕是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也是历史的载体和生活的趣味

Isaac说到他过去几年里到过几次省博,但“都不知道到博物馆做什么,老师也不说,估计也不懂”。我准备只要有重要展览,都要带上他一起。懂不懂不是最重要的,而是来博物来“见”,长见识。这就像“抓周”,提供的选项越多,可能性就越多。

离开博物馆,在老字号蒋家肠旺面嗦面时,Isaac,一位入坑一年的新球迷和我,一位弃坑20年的伪球迷,开启了我们每次见面的保留节目——侃球。梅西丝滑过人如行云流水,我说“看他脚下那粒球啊,就像是我手里一颗持了上百万遍咒的老珠子,都被他盘带得起包浆了”;凯恩和托马斯·穆勒是Isaac给我安利的新知,穆勒不但是德国足球历史上最非凡的球员,他还喜欢篮球和马术,“所以,生活是用来体验的,体验越多越丰富、越充实。”

在去地铁站的路上我们继续聊:“等你到芬兰,希望哪天收到你的邮件说,你加入了赫尔辛基第三大道第七小区三组团足球队。”

“我不想上场踢球,我想做其它和足球相关的事。”

“那你可以做球队经理,组织球队、协调训练场地,拉赞助,打社区联赛,球队不是只有踢球一件事嘛。”

“确实,这些事更适合我。”

我简直不敢想这话是从一个i人中的i人嘴里说出来的。虽然雨还是在下个不停,但那一分钟觉得这雨,其实也还是可爱。

【与Isaac同行】11:历史是什么

我们五月到六月的新学段已经开始,这两周,Isaac的各学科自主学习都在按照计划进行,进度也都达到约定节点。欢喜。在我看来,虽然身处落后的西南地区,但在AI时代,教育资源分配的不均在缩小,并且“学习”的目的也不再是知识,因为知识是思维的基础,而不是全部。知识是方法,而不是目的。教育也好,学习也罢,其价值和目的不在于记住很多知识,而在于训练大脑会思考。

不是三十年战争吗?怎么是三十人之战?我问。Isaac说三十人之战是三十年战争之前,在英法百年战争期间发生的一次著名的小战役,投入战斗的英法联军各选出30名骑士,双方以这场战斗的结果作为这场战役胜负的判定。尽管规模小,但因其约定战斗规则、荣誉对决的骑士精神被中世纪编年史广泛记录,成为百年战争中的传奇事件。

那这样说起来,和黄河流域在春秋时期的战争礼仪有相似之处,只是两者隔了两千年。我说,又添新知了,世界多奇妙。就这么从三十人之战开始了英法百年战争的话题。

接着Isaac给我展示并讲解了百年战争中,诺曼底公爵——征服者威廉为争夺英格兰王位的关键一战:黑斯廷斯战役。威廉的军队采用了弓箭远距离射击和佯败引诱英军追击的战术,最终成功包围并击败了哈罗德二世的军队,导致哈罗德二世阵亡。从此,英国被带入了血腥的中世纪。

在中世纪的城镇攻防战中,Isaac继续展示欧洲不同地区的城堡,因地制宜采用石头、砖块和木头三种建筑材料建造的城堡的特点。于是,今天的对谈就从百年战争中的弓箭到火枪,从枪炮在三十年战争中大规模的使用与骑兵渐渐从战斗中退出,到机枪和坦克投入战场,时间所限,我们只聊到T-34与豹式坦克和虎式坦克的对决。最后,我给Isaac推荐了两部描写二战后期坦克对决的电影,《狂怒》和《白虎》。这一次对谈,Isaac让我新知大涨,不只是知识,知是认知,识是识见。

最后,是我们每次见面的保留环节——回顾过去一周除国足外的全球足球精彩赛事,八卦各支球队教练的变更、门将的第六感、前锋的无能、后卫的突进,以及吐槽那些面对空门而没进的球和人。

AI时代,最不缺的就是知识。我们这种看似散漫的对谈,寻求的不是推断知识和数据点之间的粗略相关性,而是创造解释,用动态的视角对世界进行观察和创造——同一个历史事件,对不同时期、不同文化背景的人来说,历史是什么。在我看来,历史就是过去的当下,是正在发生的未来

【与Isaac同行】10:在学习中学习如何学习

基要主义者将“他者”妖魔化,在心理上相当于向其他人宣战,排除了所有对话和妥协的可能。他们并不了解、也不想尝试去了解对手,不觉得自己有责任把对手当做人类。他们把可能由自己造成的问题完全归咎于敌人,但是这种自信对他们自己和敌人来说,注定都十分危险。这种带有神圣性的信念鼓动基要主义者去冒险,他们坚信越来越大的困难只是上帝在测试他们的信仰是否坚定。他们坚信,最终胜利必然属于他们。这就像是一切偏执狂的一致表现。好斗分子的影响力有时与其人数不成比例,但并不意味着应该通过他们的视角来解读这场冲突。

四月最后一天的早晨,在也闲书局,神圣罗马帝国、华伦斯坦、古斯塔夫二世、吕岑战役、路德宗、天主教、《奥格斯堡和约》……听Isaac分享他一周来,关于这场夺去800万人的生命,改变了欧洲的政治和宗教版图的“三十年战争”的阅读收获。门外的雨把植物都浇得更加青翠。

明天五月一日就要开始我们的新学段。Isaac对欧洲史和欧洲足球的的兴趣更加浓厚。讨论下来,彼得•威尔逊《三十年战争史:欧洲的悲剧》,这本83万字的“历史教材”,Isaac准备在这个学段读完,并完成2万字的一篇《三十年战争简史》作为期末学习成果(再三确认,值得期待)。

我问Isaac,这场战争中有近二十几次重要战役,其中众多的人物关系非常复杂,要如何取舍。他觉得如果2万字不够,可以扩充到5万字。但我认为,应该就控制在2万字以内。我们至少得先完成1.0版,才能在这个基础上不断完善,而不是一直处于“未完成”的状态。这时我脑子里突然跳出禅宗法典《信心铭》里“至道无难,唯嫌拣择”这句,但没法给Isaac解释。

我问Isaac,完成“三十年战争”,下个学段有没有什么目标。他说要开始“大北方战争”,三十年战争后半个世纪,彼得一世也就是彼得大帝的俄罗斯帝国与瑞典王国的争霸战,主战场在现在的芬兰。战争的结果是俄罗斯帝国从此称霸波罗的海,而瑞典则自此衰落,从欧洲列强的名单上消失。

“三十年战争”我听过,但不了解,新学段正好和Isaac一起了解;“大北方战争”我是听也没听过,是完全的新知。

在与Isaac同行的这个过程中,与其说我扮演着“老师”的角色带着他一起学习历史,不如说是他随着自主学习能力的提升,在带着我进入一个全新的领域。

所有能力里,学习能力排第一,但学校不教如何学习。在这个过程中,Isaac如果说在慢慢学会什么的话,那就是在学习中学习如何学习。AI时代之前,是老师带着知识走向学生;在AI时代,是学习者一起走向知识,并努力在这个过程中去启发“智慧”。“我唯一知道的,是我的无知”。

雨下了一上午,到中午小了一点,但还没有停的意思。离开也闲书局时,购书一本,上海文艺出版社“小文艺·口袋文库”丛书之一种,韩少功《报告政府》。可惜,这套丛书也闲只剩这一种,否则我要“一网打尽”。

【与Isaac同行】9:来源于芬兰教育的启发

到北欧上学,除了英语,还有“母语”B1的等级要求。例如丹麦要求丹麦语,挪威要求挪威语,反正不管怎样都要再学一门外语,Isaac确定了芬兰是唯一的目标。

这个挑战非常大。尤其对Isaac的自我管理能力和学习能力要求非常高。

我们根据时间和目标,为芬兰语、英语、数学、中文(部分学校可选此作为“第二外语”)和历史这五门必修课排了权重。

Isaac将历史排在了第一,语言第二,兴趣爱好的足球排在了第三,数学保持每天少量时间的持续学习和家庭教育就绰绰有余,中文保持阅读写作和讨论就很好。

在这个学习计划中,每天耗时最多的不是权重第一的历史,而是语言。英语和芬兰语的学习时间Isaac保持在每天5小时左右。

历史的学习,本周结束《基督教欧洲的巨变:1517-1648》63万余字的共读学习,Isaac也完成了万余字的相关阅读笔记。

我们每两个月为一个学段,一个学段“攻克”一个阶段性目标。这来源于芬兰教育的启发。芬兰打破了传统的两学期制,把每个学年分为5-6个学段,每个学段包括6-7个星期。学段制使学生在本学段内的课程设置相对集中,便于对所学课程的完整掌握。同时,这么做也有利于教师集中精力,在相对较短的时期内将某一课程讲授得比较透彻。

新的学段从5月1日至6月30日,除开节假日,八周时间。

新学段分量最重的英语和芬兰语学习,将继续保持;历史将根据Isaac的兴趣点,进入三十年战争(1618-1648),欧洲历史上最为惨烈和复杂的战争之一。这场战争不仅是神圣罗马帝国内部的宗教冲突,更演变成了全欧洲范围内的权力斗争和利益争夺。它的影响深远,导致数百万人的死亡,改变了欧洲的政治格局,并为现代民族国家的形成奠定了基础。Isaac选的共读书是彼得·威尔逊的《三十年战争史:欧洲的悲剧》。这部83万字,903页的“历史教材”,单就阅读量来说就不轻松。并且还必须放在神圣罗马帝国、马丁·路德宗教改革、新教与天主教冲突的框架下去读,而这种种概念也显然不在中国读者的舒适圈内。新学段“开啃”对象就是它了。

新知,Isaac带我认识了华伦斯坦——在“三十年战争”中,与新教阵营的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并称双雄的神圣罗马帝国统帅。

加时,我们给了里昂与曼联的加时赛。20年没看球的我,场上的球员一个也不认识,Isaac一一介绍,抢断的是谁,射门的是谁;我们这一对年龄相差30岁的“男孩”(男人至死是少年嘛)饥肠辘辘对着电脑屏幕点评锋线没有大作为,后卫的破门和门将的第六感……今天第十多次我拍着他的肩膀说,两年以后,去现场看球吧!

Isaac,两年以后,去欧冠决赛现场看球吧!

也闲书局没有彼得·威尔逊《三十年战争史:欧洲的悲剧》,离开时买了冈仓天心“东方三书”之一的《理想之书》,四川文艺出版2017年2月1版1印。

今天是第三十个世界读书日。

【与Isaac同行】8:五个世纪前的“新”教育理念

“明天真得好好聊聊了,出了亿点点小问题。”晚上收到Isaac发来信息。

一早在也闲书局,从这“亿点点小问题”聊下来,我觉得根本就不是问题,反而是件值得庆祝的好事。

一见面,从Isaac的话里我听出来,他没能按照约定完成欧洲史和芬兰史的阅读进度。

他电脑里,打开的欧洲史阅读补充笔记文本“地理大发现时代(15世纪末至17世纪中叶)”标题下,是一千六百多字从历史、政治、宗教、经济、技术等方面分析地理大发现的背景与动因;用巴托洛梅乌·迪亚士、哥伦布、达伽马、麦哲伦等人物串起了地理大发现的主要历程;以生态与物种大交换、经济与社会的颠覆性变革、文明碰撞与全球化雏形等多角度呈现地理大发现所带来的影响的阅读简报。

简报后面还附了亚里士多德主义、盖伦医学、宇宙无限论、塔克西斯家族系统、弗朗索瓦一世、沃尔姆斯会议、马丁·路德等三十余个即将切入的历史人物、事件和概念。

“问题就在这里”,他说:“我们在进行的欧洲史就像一棵大树的主干,每一个国家和地区的地理、历史就像是枝杈,这些我想继续深入了解的点就是叶片。”

“你是不是担心在这些点上的探索和展开会耽误欧洲史主进程,但又不想为了完成进度而放弃它们?”

“是的。并且随着进度的推进,这些内容可能不再出现。所以这会是个大问题。”

我说,这不是个大问题,甚至都不算问题。有这个想法和行动非常好。举个例子,我们看足球不是为了看场上22个人谁能在90分钟里跑得最远、最快和跑到最后。我们看的是进球,期待的是进球,吸引力就在没有人知道谁,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进球,进几个球。开始欧洲史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寻找到你更感兴趣的切入点么?欧洲史就好像是生活当中很多球赛中的一场,这些你感兴趣的切入点就是一次次的机会。现在找到了,我们需要做的就是从中挑一个一头扎下去,能扎多深扎多深,直到无法推进就暂停,回头开始下一个。“地理大发现时代”可能会是你在这场球赛里的第一粒进球。

“我想深入的是《&%#和约》”他说。

“什么和约?”我没有听清,确切的说,Isaac说了一个对我来说完全陌生的,不在我认知领域里的历史事件。这再正常不过了,也再好不过了,我甚至有点欣喜,因为他在主动进行对未知的探索,而不是在学校里的那种等待老师掌握答案去反复测试学生的已知重复

“《奥格斯堡和约》,与查理五世、腓力二世和斐迪南一世有关。”

我翻开共读的欧洲史,找到记载这个和约的那一页,“你是要从这个和约条款还是从相关人物入手?例如尝试完成一部《查理五世传》?”接着给他读了这一段:查理五世是欧洲最后一个以自己的名义主张普世帝国的皇帝。25岁时,他已经继承了72项王朝头衔、27个王国、13个公国、22块伯爵领地,以及从地中海到波罗的海乃至新世界的各类封地。但是德意志的诸侯,不论是新教徒还是天主教徒,都把查理五世对神圣统治权的主张视为对德意志民族自由的威胁。意大利和法国更是提出了一套建立新的王国来反抗哈布斯堡王朝的霸权,保卫欧洲政治秩序自由的构想。

“都不是,我还是想从查理五世对三十年战争的影响入手。”Isaac说。够独立,有主见。我欣赏。

讨论下来,我们将用这个四月的时间来尽可能深入了解“三十年战争”,然后再讨论下一步的走向。

这样调整会面临一个更大的挑战,那就是要读的书会更多。但这也意味着更多的不确定性——冒一点险带来的机会和可能性。一个人不应该被迫走在别人为他指定的路上,因为要成为独特的自我就必须走自己的路,为自己负责,成全自己,成就自己。

伊拉斯谟在他1511年出版的小书《论正确的教育》中,简要介绍了“以学生为中心的学习”可以多么有趣。通过讨论和引导,参与其中的每一个人“会逐渐理解他读到的每一种思想的意义和力量”。五个世纪过去了,那么“旧”的理念看起来还是这么“新”。

中午离开也闲书局时,购书一本,囊括世界科幻小说“星云奖”和“雨果奖”两项大奖的经典作品——丹尼尔·凯斯的《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看春光好,就步行20分钟,去到喷水池叠贵的空兽书店,取去年参加书店众筹预购的两本苗族古歌故事绘本,《巨人制天造天》和《太阳月亮造好了》,又买了一本黎幺的《次要人物》签名本。叠贵作为作者之一在绘本上签名,又在三本书上盖了空兽书店印章。“你最近也在写作?”离开时叠贵问我。我说那个不叫写作,就是记每天的流水账。只是没告诉他,这个流水账记到今年,已经是第二十年了。我这个i人,更喜欢和自己对话多一点。

回家地铁上翻《次要人物》,看到《我认出了虚无的面孔》中这句:“阅读从根本上来说,是一个游戏。一本书只是一个非常小的游戏单元。”如是,如是。

【与Isaac同行】7:教育有多少种可能性

Isaac带来了周末整理的目标大学和专业介绍,以及报考要求。我们讨论分析后,根据这些要求对四月的内容做了调整。

大卫•科尔比的《芬兰史》,不知道是原文如此还是译文佶屈聱牙,差不多四分之一的句子要读两三遍才大致明白,徒增阅读难度但又找不到更好的版本。约翰·亨·伍里宁的《芬兰史》,武汉大学译本在1973年后就没有再版。与Isaac讨论下来,无论如何还是先跑一遍再说。另,欧洲史的进度也要加快,一个月要完成50万字的阅读、资料查询和笔记整理。50万字,如果是写得不错,文字顺畅的小说,不过是两三天的阅读量;但如果是专业学者撰写的严谨学术著作,挑战就很大。

我们能够找到的关于芬兰的资料如此有限,或许未来你能够在这方面有所作为。我说。1917年独立,这么年轻的国家,在短短一百多年的时间里,从贫穷落后一跃而成世界上的高度发达国家,它做对了什么?看世界人均年阅读量排行榜,会发现一个规律,发达国家的人均年阅读量基本上都高于发展中国家和落后国家,是因为国家发达、收入高、生活悠闲幸福指数高了所以读书的人多了?还是因为读书的人多,书也读得多,所以成为国家发展的动力之一?还是有更多更复杂的原因?

“我猜是因为教育。”Isaac说。

“我们对誉为‘世界最好’的芬兰教育充满了好奇,国内各个社交媒体上对芬兰教育的各种分析也褒贬不一,并且似乎都有可靠的来源,如果你去到那里,进入其中,或许会有较直观和准确的判断。不论国家还是文明,从历史发展和互相欣赏的角度,而不是简单去做孰优孰劣的比较,会发现更多,收获更多。

今天的对谈,还涉及到“乌合之众”与独立思考,人是否一定要合群以及教育的根本目的是什么等。他的同龄人在学校里为了掌握一个知识点在重复刷题,我们在学校外讨论关于教育有多少种可能性,如果人生和教育真的有“起跑线”的话,父母的认知就是一个家庭的起跑线和天花板。我还是那个观点,人与人最大的不同,就是认知的不同。认知不是学历不是知识,而是智识。没有智识,一个人拥有再高的学历也只不过是一个知识的容器。说到这个容器,AI已经超越了所有人,再去以学历或占有知识的多寡来作为受教育程度的标准,毫无意义。

我倒是见过一些行走的知识容器,大容器。

【与Isaac同行】6:地理是历史之父

“斯巴达三百勇士是真的只有三百人吗?”我接过Isaac递过来的手机,汉斯·德尔布吕克的《战争艺术史》,他正读到关于温泉关战役的章节。天气不错,25℃,早上的阳光柔和,花开满眼,我们就在也闲书局门口的公共休息区,从希罗多德的《历史》和希波战争开始今天的对谈。

Isaac说,关于温泉关战役的人数,书里有这么个数字,根据希罗多德的记载,薛西斯率领420万大军进入希腊,包括辎重部队在内。

我说希罗多德被称为“历史之父”,他的《历史》这本书有时间感兴趣可以也去看看。不过420万人这数字后面不是在传抄时多了一个“0”,就是希罗多德弄错了。以两河流域到雅典的距离,420万人的军队长度,前锋已经在温泉关与希腊城邦中最强的陆战士斯巴达人开战了,最后一支队伍还在幼发拉底河的河边没有开拔。并且以当时波斯帝国的人口、农业和经济,绝对支撑不起这样一支军队。

“确实是这样的”,Isaac说着翻到“史籍记载中的希腊兵力”一节:只要材料允许,军事史研究最好就从兵力大小入手。兵力大小有着决定性的意义,不仅是相对强弱(或者兵力大的一方因此得胜,或者兵力小的一方凭借勇气和将道而抵消了弱势),绝对数目同样重要。同样是行军,1000人组织起来很容易,1万人就是不小的成就,5万人简直是艺术,10万人则是绝无可能。随着军队规模的扩大,后勤给养在战略中的意义也会加重。因此,如果对军队规模没有一个确切的概念,如果不批判性地看待历史记录,探究事件本身就是不可能的。在这一方面,无数错误观念依然在流传。人数记载被单纯沿用,却没有意识到从中会得出何种结论。

哟!一不小心还考上我了。来而不往非礼也。

“希腊在巴尔干半岛,作为希腊城邦中重要的战士城邦,斯巴达在哪里?”我问。

“在伯罗奔尼撒半岛。”

“指出来。”我摊开欧洲地图,Isaac准确指出了半岛的位置。干得漂亮。

我赞同布罗代尔“没有地理,便没有历史”的观点,甚至有时我会表述为“地理是历史之父”,这也是为什么我的背包里总有一本《世界地图册》,讲谈的固定场所一定要有地图的原因。历史决定的是时间的纵深和思维的深度,而地理决定了空间的延伸和视野的广度。捋清地理,才有可能理解诸多历史大事件的根源、节点与结果,也即是回答了为什么当时只能那样,为什么现在是这样。有趣的是,历史学有“历史地理学”的学科分支,地理学却没有“地理历史学”。

在地图上,从地中海到美洲,Isaac给我看2026在加拿大、美国和墨西哥举办的世界杯已经提前晋级的七个国家名单,亚洲有日本,中国还是尾巴龙,小组最后一名。“怎么样?终于听劝不看国足了吧?”我笑说。作为球迷,Isaac和我每次见面都会聊足球。

“我也没想到啊,24年换了20个主帅,不过那个谁还不错”Isaac说。

“20年前是这样,再过20年,还会是这样。主帅都是好的,也有个人能力不错的球员,但国足踢的不是足球,所以再厉害的球员和教练都没用。话说,芬兰的足球与欧洲其他国家相比弱很多,是不是因为有一半的领土在北极圈内,一年有八个月冰天雪地踢不了球有关?《芬兰史》的进度如何?”

芬兰也是每次都会涉及的话题。

“芬兰的足球不太行和纬度有没有关、有多大关系目前还不清楚,不过芬兰这个国家确实是一个传奇。”Isaac翻开《芬兰史》,读了这一段:芬兰完全可以称得上现代史上巨大成功的传奇之一。在不到一个世纪的时间里,芬兰从欧洲北部边缘一个贫穷的农业地区变成今日欧洲联盟内最繁荣的国家之一。这一经历令人瞩目,但绝非一帆风顺……

我们都有一个好奇:芬兰做对了什么?每次对谈都是鲜活的历史。在历史中,总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世界是在同时发生而不是静止的,尤其是在全球化和AI时代的今天,这种“命运共同”并不取决于我们身处中国落后地区的西南省份,还是在北欧莽莽赤松林中。

离开也闲书局时,购书一本,冉正万签名本中短篇小说集《洪边门》。回家的地铁上翻了二十几页。想起世界上的发达国家,人均GDP似乎与人均年阅读量成正比,二者之间有着什么联系吗?还是只是巧合?

【与Isaac同行】5:世界在哪里

最高温度27℃,惠风和畅,春光大好,Citywalk与Isaac同行的两个目的地是黔灵西路31号和陕西路166号,因为我们共读《Christendom Destroyed: Europe 1517 – 1648》的缘故。

路过中华北路76号的毛公馆,想给Isaac说说这座省级文保单位的前主人,民国时期贵州省主席毛光翔,但一看到被临时隔板围起来,正在翻修的狼藉工地,顿觉索然无味。作罢。即将出现的又是一座崭新的“文物”,而真正的文物往往因太“旧”被拆毁。“一座城市没有历史遗迹的记忆,就没有灵魂,愧对后人。”迟子建在一次接受记者专访时说。

黔灵西路31号,刚一进门,就有两位“弟兄”迎上来,热情介绍宣传栏里的内容和故事。原计划的任务清单里有访谈,但Isaac还没有准备好与陌生人对话(我们I人要走出新一步都需要酝酿很久),我就向两位请教:Catholicism、Orthodox Catholic Church和Protestantism都出自同一处,但又不同,对我们门外者来说,三者的区别在哪里?

一位自称信了40年的“弟兄”滔滔不绝,但多是那个不好在哪里这个好处在哪里的车轱辘话翻来覆去,像极了一位极力在向我们推销“信”的地推员,内里有一群奶奶在学唱歌,但他让我们想静静感受一下这种环境和氛围而不得,只得匆匆别过。

陕西路166号,这里对游客就友好得多,开放参观、拍照,并有义工接待、讲解。我同样问了三者的区别,一位自称信了七年的义工说自己讲不清楚,但给我们解答了标记的不同和含义,并介绍了几尊塑像都是什么人物。翻开桌上的《Holy Bible》,最后几页是西亚和地中海东岸不同历史时期的几张地图。从两河流域到埃及,从波斯到罗马强盛时期将地中海变成了内海,与Isaac从地理到历史又探讨了一下,说如果头脑里没有地理和历史的时空概念,就算世界在眼前,很多人也不知道世界在哪里,还以为是在遥远的某一个地方。又问义工彩色玻璃的玫瑰窗是不是Catholicism特有,她也说自己不清楚。虽然她能回答的不多,但诚实。全程有一名自称是附近居民但对这里一无所知的油腻男子,总是提出一些毫无常识的问题打断我们的对话,并与我们在这小小的地方多次“偶遇”,让我觉得他是plainclothes。他太醒目了。

离开时,看到院子里晒着的床单被套,想到义工多次强调这里要注重仪容仪表,又想到热情的“弟兄”,或许这就是祂的无处不在吧?!

在和平路小广场长椅上休息,Isaac给了我一本已没再版的商务印书馆“世界历史文库”丛书之一种,2013年8月1版1印的《芬兰史》。我们要读的书有点多,就讨论了取舍和排序,《Christendom Destroyed: Europe 1517 – 1648》继续推进不变,是第一优先项;《芬兰史》成为第二优先项,其余就自由阅读。芬兰作家阿托·帕西林纳的《遇见野兔的那一年》我读完了,“但估计你不感兴趣,因为是一个中年男人寻找自由和回归自我的故事。”我对Isaac说。他手机里,在读和待读的书,各种类大部头十余本,感慨时间不够用。

午餐一起嗦辣鸡面,继续和Isaac聊他的运动计划和中国队在这次世界杯的表现。重回街头,他说要走回去,甚好。我们又边走边聊,在沙河街分手,他继续向东,我向北去地铁站。愉快的上午。

【与Isaac同行】4:朝圣者

早上出门去地铁站,一路小雨濛濛,想起《边城》里“雨落个不止,溪面一片烟”,就突然想读沈从文。

在北京路上的省图书馆南馆看了45分钟的《基督教欧洲的巨变:1517-1648》,中间想去借一本沈从文,星期四看完还,又嫌重新办卡麻烦,作罢。

和Isaac在也闲书局,他说起国足如果再赢两场就能小组晋级,我看了排名,倒数第一,净胜球比小组第一的日本队少30球,还是老样子。我说小组赛国足和日本踢,只能用5-3-2的阵型了,因为这个阵型的目的只有一个:球是肯定要输的,只努力尽量少丢几个,不要太难看。结果已经对战了,Isaac给我看结果,0:7。还是老样子。看来只有年轻人还对中国足球抱有希望。也算是好事一件。如果不是Isaac,我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聊足球。

Isaac给我看了他整理的,欧元各面值纸币上的人物和建筑资料,欧元所展现出来的其成员国和地域文化的多样性,就是一个了解欧洲甚而世界的窗口(虽然感觉有点市侩)。我相信一定有收集各版本欧元纸币和硬币的藏家,如果把这些硬币在一面墙上拼成一幅欧洲地图,地理、历史、文学尽在其中。实在是有趣。世界那么大,我有点想去看看了。我和女儿也有一个小目标,就是看100座博物馆,收集100枚博物馆的纪念章。目前完成了四分之一。

从博物馆聊到游学,看Isaac的西北游学1.0方案,内里只有博物馆和图书馆,我说那你还不如来一个博物馆之旅,先从三大博物馆开始。台北暂时不打算,北京他去过了不想去,南京倒是没去过,我说那南京博物院如何?南京,六朝古都,历史厚重、藏品丰富,常展特展几天都看不完,有好吃的,好玩的,逛了博物馆再去逛古玩地摊,带几件赝品回家把玩,多快乐?!他,就这么动心了。于是游学目的地先从华南调整到西北,现在调整到了华东。

共读《基督教欧洲的巨变:1517-1648》,Isaac在读书笔记里敲了这样一个结论:查理五世对欧洲的统治虽短暂,但其遗产——西班牙的黄金时代与神圣罗马帝国的分裂直接塑造了17世纪“三十年战争”的格局。我问查理五世与西班牙的黄金时代、神圣罗马帝国是什么关系,他又是怎样塑造了“三十年战争”的格局的?于是在墙上的巨幅世界地图前,苏格兰、英格兰、尼德兰、哈布斯堡王朝、西班牙、马丁·路德宗教改革、新教与旧教(天主教),看Isaac指点江山纵横捭阖,他不是在背书上的时间、地点、人物、事件,而是根据自己的理解在重新呈现历史,好不享受。我就是时不时追问个“为什么?”,然后他又会打开历史的另一扇新门。最后在我们的饥肠辘辘中,结束于西班牙圣地亚哥朝圣之路上,作为朝圣路标和朝圣者完成圣地亚哥之路证明的扇贝。

如果Isaac的历史学习是一次就像圣地亚哥朝圣那样的长途旅行,我们的每一次讨论,就是那个朝圣者扇贝上的一个个路标,最终他会指引自己去往心中的圣地

Isaac的阅读,除了《基督教欧洲的巨变:1517-1648》,还有英文原版书、芬兰作家阿托·帕西林纳的代表作《遇见野兔的那一年》,我说这个阅读量很大,来得起不,他说还好。还好就好,安逸。大量阅读后我们一起闲谈讨论,他带着一堆“是什么”来,又带着一捆“为什么”回去,在历史中探索,在现实中发现,我觉得这才是“学历史”。这个学习的过程就是成就的过程,每一位学习者都是走在朝圣路上的新圣人。

这个月我们每次讨论都会提及哈布斯堡,好想看卫克安《哈布斯堡王朝》、彼得·贾德森《哈布斯堡王朝》和杰弗里·瓦夫罗《哈布斯堡的灭亡: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和奥匈帝国的解体》,但他们最终还是输给了沈从文。离开也闲书局时,我带走的是沈从文别集一种《阿黑小史》。在回家的地铁上读了四十多页,觉得还是不如《边城》好,没有那么清澈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