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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患在好为人师

【共读记·八】一首芭乐的歌

为什么每次课都要诸君提出问题?因为我认为能提出问题、发现问题,比解决问题更加重要。如果诸君不能学习发现问题、提出问题,就很难去面对问题、解决问题,一旦自己的生活中出现问题就只有由老师和家长来帮忙解决。这样老师和家长给出的都是已经解决了的假问题,诸君就只能在这些已经预设了、解决了的假问题后面做已知循环,而不是去作未知探索和适度冒险,独立思考和表达就无从谈起,更遑论创造力和想象力。

我的这个观点和课程实践,正好在今天刚开始读的黄全愈《教育的基础》中就有谈到。书中说:“以为‘解决问题’比‘提出问题’重要,这是不讲逻辑,违背常识,甚至反智的……发现问题是创造的前提。没有‘发现问题’的‘创’,‘解决问题’的‘造’就只能是山寨!”我心戚戚焉。

在每次课的提出问题环节,诸君对文本的熟悉得到加强,对阅读文本的理解也得到提高,因此得到的进步也很显著。虽然会存在问题(会不断发现问题,解决了旧问题,还会有新问题,问题会依然存在,一直存在),但我更注重的是从发现问题到解决问题、面临新问题这个过程中的变化——通过这个过程,诸君发生了什么变化——

之前每次课开始,都是混乱,桌面、地上都是文具和书本,诸君往来穿梭找书找课本,我就像一次聚餐最后来晚那个,默默在一旁看着这个场面问:我是谁?我在哪里?但是,今天的混乱好了很多,或者说不再有之前的那种混乱——诸君的桌子在上课前就按照以往上课的要求收拾干净、齐整,没有与这节课无关的任何物品在桌上,大多数人都准备好开始读书了。当浮一大白!

弗莱德先生和弋涵又忘带书了,不过我总是会多带两本书。但是,米斯特龙带书了,他这节课没有再用我带去的备用书,也没有和同学共用。又浮一大白!

作业本,从开始的一本没有,到两本、三本、四本,今天收到六个作业本。再浮一大白!

小北和潘神啊,叽叽呱呱叽叽呱呱小话依旧说个不停啊;米斯特张和米斯特龙哟,小动作根本停不下来嗦。可是,在回答问题和角色扮演读书环节,读得清楚、自信,当急处急,当缓处缓,如果潘神的识字再加强一点,当真就是行云流水。还浮一大白!

自带BGM的弗莱德先生根本不用为他操心什么提不出问题、找不到文本证据之类的,他甚至自问自答,自己就活成了一道风景,在他面前我反而成了到三年级教室这个“景点”打卡闪一张“到此一游”的油腻大叔。米斯特马,从开始的拘束紧绷,今天已经可以放松参与。他读得又快又好,所以今天故意让他少读了一点,但增加了角色转换,一人分饰三角。

雅图和墨墨,好闺蜜,提问环节互相送分加鸡腿,简直是羡煞旁人,我嫉妒了,决定下次要分开她们!或许是因为坐在课堂活跃者歪果仁李思甜的旁边,一向时时似乎都在神游的安淇也能跟上课堂进度,读书声轻轻柔柔但不含混,好一个邻家小妹。

今天的角色扮演,尤其复杂。不但有雄天鹅这样的单独人物和旁白的解读,还有“群演”小天鹅们,也就是说所有人都要紧紧跟随并及时做出回应,何况,我还会随机更换扮演角色的朗读者。SO,再乱的课堂在最后,除了一个人的其他人都跟随、进入,在这种时候,下课铃总是会不识时务响起来。即便如此,今天的下课铃在我听来,也像伍佰那首很芭乐的《突然的自我》:喝完这一杯还有一杯,再喝完这杯还有三杯,那就不要留,时光一过不再有,你远眺的天空,挂更多的彩虹。

下课后弋涵来到我面前,似乎想对我说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就转身离开。或许她还需要更多时间。我又想起潘光旦谈教育的那句话——教育不是要赚取时间,而是要多花一些时间。

今日课后作业老三样:

一、阅读E.B.怀特《吹小号的天鹅》第七章,将不认识的字查到读音和字义后在本子上抄写三遍。

二、准备至少一个基于《吹小号的天鹅》前六章内容的问题写在本子上,在下次课上与同学讨论。准备的问题请尽量是具有思考性的、非唯一“标准答案”的“为什么”的问题,而不是直接来自于文本的“是什么”的问题。

三、路易斯是通过什么方式开始面对自己不能发出声音这个“缺陷”,并积极寻找方法来补救的?将你的答案在本子上写下来,于下次课上交给黎明老师。

【共读记·七】在点穴大战里秒怂的泼天富贵

米斯特龙和米斯特张在教室外,用折耳根点穴手和洋芋点穴手与我的香菜点穴手大战后落败,逃到书架后面恢复元气。

我顺利进到教室里,东瞧瞧,西看看,一派无所事事悠然自得的样子。

“豆哥老师,上课了吗?”李思甜问。

“没有。铃声还没响就没上课。”

“今天星期天,没有铃声!”大家和何老师一起提醒我。

“哦~不~我的耳朵就在刚刚突然有点失聪听不见声音了。你们是说上课铃声还没有响是吧?!”

“是的。”

“那我们继续等上课铃声响起吧。”

这个时候何老师手动按了桌上计时器,上课铃声终于响起。不得不说,何老师真的是一位负责任的好老师啊哈哈哈哈……

今天弋涵和我多说了两句话,开心。

“我的书找不到了。”她说。

“是找不到了还是没带来?”

“不知道。”

“好吧,我先借你一本。回家你确认一下。”

肯定是因为这个周末缩水了50%的缘故,提问环节诸君的问题都准备得不充分。安淇回答不了问题,在书上找不到“文本证据”,所以作业增加这一项,去找到问题的答案。米斯特马翻了书说找不到准备的问题了,说也不在本子上。很显然,米斯特龙和米斯特张对之前点穴对决败于我手极不甘心,于是竟然借机向我发起挑战,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潘神也随即加入战团,也要问我提出问题。威哟!我说好嘛闷,你们先问我问题,我再问你们问题。如果我回答不了你们的问题,那就是我的附加作业,回去写了下次课来交给你们;如果你们回答不了我的问题,那这就是你们的附加作业,如何?敢不敢?!

“这个……我们觉得还是算了吧。”秒怂。弗莱德先生今天没来,否则或许还有得一战。

角色扮演,雄天鹅、雌天鹅和旁白,三个角色轮番随机换人读书。目的在于训练诸君的专注力,因为如果不紧紧跟随,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换人轮到自己。

诸君表现极佳。我原以为小北不会接受和参与这“从天而降的泼天富贵”,没想不但紧紧跟进,还大声读出,声音比以前都大,我故意站到教室与他对角线最远的角落也能听得见,听得清,完美。默默除了雌天鹅,还主动申请读旁白,就喜欢这种吃了一碗觉得没吃饱还要再来一碗的娃;雅图对文本很熟悉,不但读得清晰,而且顺畅,一副闲庭信步一切尽在我掌握的自信,安逸。

下课出教室,安淇追出来,“毛豆老师”她说:“Myraa告诉我问题的答案了,我现在告诉你可以吗?”

“好啊,你读给我听听。”

我俩蹲在走廊里,她翻开书,找到那一段读给我听。“好!你的这项作业完成了。”几安逸的。

今天收到了雅图、米斯特马和小北的三个作业本。米斯特马要提出的问题就写在本子上。

今天的作业,依旧“老三样”:

一、阅读E.B.怀特《吹小号的天鹅》第六章,将不认识的字查到读音和字义后在本子上抄写三遍。

二、准备至少一个基于《吹小号的天鹅》前五章内容的问题写在本子上,在国庆假期结束后的课上与同学讨论。准备的问题请尽量是具有思考性的、非唯一“标准答案”的“为什么”的问题,而不是直接来自于文本的“是什么”的问题。

三、当发现自己有一个孩子是“一个有缺陷的孩子”时,天鹅爸爸和天鹅妈妈分别是什么表现?将你的答案在本子上写下来,于国庆假期结束后的课上交给黎明老师。

【也闲谈·六】人是万物的尺度

1992年,华纳唱片发行林子祥专辑《影视金曲16首》,其中电影《武状元苏乞儿》的插曲《长路漫漫伴你闯》,在1993年获得第12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电影歌曲提名。

30年后,在也闲谈,想起这首歌——

我宁愿同你四围荡/天黑陪你到天光/同花讲古 同鱼冲凉/得闲加料炖鸡汤/望下武林个个疯狂/四大天王当四人帮/无情无义兼无立场/出刀出棍重出埋枪/话之江湖点鬼样/长城游罢游长江/一生陪你做逍遥帮

只是我和也闲书局的局座大人秋蚂蚱不会(敢)拉帮结伙,只是想做个“汉堡王”。

“人是万物的尺度”这句古希腊哲学家普罗泰戈拉的名言,我说了十几年。今天又再说了三遍。重要的话说三遍。

今天开始切入了写作。上午,在切下去之前,每一位学者,每人三分钟,分享查找到的,在世界范围内不同的国家、宗教、民族对“人类的起源”各自不同的故事。从不同故事诞生的不同地理位置来看这些故事的异同。在哪里闲谈,我都离不开大地图,因为在我看来人类的历史和文明,就是基于地理的发现而展开的,而伴随人类文明的战争,其本质就是对包括土地在内的各种资源的争夺。

分享结束,“老伙伴”,五年级的老徐问小黎我是不是可以恢复我们之前的“文字游戏”。这是只有我和老徐、企鹅才知道的“传统”——不用一个字词及其近义词、反义词,写三句话,让别人能读出这个字词所要传递的信息和感受,就像文字版的比动作猜词语。由此引出问题:“写作”是写给谁读?

各位学者将阅读对象分为了两类,一是自己,一是别人。自己又细分为自己的眼睛、心、肺等;别人包括同学、老师、家长、毛豆(这个特殊的一类让我感到自己并不孤独)、动物、神等。没有想到的是,超过一半的学者明确表示不喜欢写作文,原因有很难凑到要求的字数、写的是规定的题目等原因。

“在我们这里,并不把作文归为写作,更不会把它视为天花板,因为它最多只是脚底板。”我说。“并且,也没有字数要求。如果你能用5个字表达清楚,很好;如果你觉得需要1500字才能表达清楚,很棒。字数不是问题,问题是有没有表达清楚。什么叫‘表达清楚’?就是除了写给自己的,例如日记这样只需要自己明白的私密写作,其他所有的写作都应该是公共写作,要有读者意识,要为自己写下的每一个字负责,因为你的每一句话,每一篇文章,都是为这个小小星球上的‘别人’,也就是世间万物所写。‘表达清楚’就是能将你的感受、想法传递出去,而接受者能够理解并能作出回应。因为‘人,是万物的尺度’。这句话是……”

“毛豆说的!”有学者说。

“这个……此时此刻确实是我说的,但我不是第一个说这句话的人,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学来的。这个人是一位哲学家,他的名字是……不告诉你们,感兴趣的话自己去查吧!”写作的门就此打开。

中场休息,果盘上桌,“请大家好好品尝这些水果,在我们下一个环节开始,各位要用三句话来描述自己吃到的是什么水果,它给你的是什么感受,这个描述要用到五感中不低于两种的感觉。”写作就这么开始了。

分享环节,有颜色,有声音,有画面,有表演,五彩斑斓,想象力的丰富程度和厚度让每一个分享都是一个经典片段。“各位,这就是最好的写作!写作不是作文,是感受的表达、情感的传递和思想的碰撞。”所以在这个长假结束后的下一次也闲聚会,各位将展示他们的课题写作。

“我和秋蚂蚱老师会交叉拜读各位的作品。我们没有批改,只有欣赏。欣赏各位的创作,并会在文后留言,我们将通过文字来交流。”

下午的闲谈,是我和局座秋蚂蚱大人“两个年龄加起来超过一百岁的老头”的“汉堡王”组合与高年级学者对谈。我们从格陵兰岛到冰岛,从黑船事件、日俄战争到甲午战争,从大青龙旗、五色旗、福泽谕吉、李鸿章到古希腊怼王苏格拉底,从尼安德特人、元谋人、演化到AI、可控核裂变、氢的同位素、可控核聚变……但与上午相比,我们感到有一些吃力。这种吃力不是因为我们唾沫星子如月季花般四溅导致的脱水虚脱,而是因为高年级学者们总像是在完成规定动作,不够勇敢,不敢冒险和主动探索去提出问题,激情不足。我理解,这不是他们的错。因为在一个只有标准答案,要密切关注老师对每一个问题的权威判断——甚至是审判——的环境里,他们已几近失去了自我。我和局座想做的就是让他们重新找到自己,点燃自己,因为“就连人类从何而来这个问题目前都没有定论,充满了各种不确定性和可能性,我们又怎么可能让每一个问题都有一个标准答案呢?

【共读记·六】当下我能做的

今天的阅读课,继续开学至今课堂情况的常态,让我也渐渐开始感到无力了:大多数学生没有按照要求去认字、去阅读指定章节,没有去准备课堂讨论的问题,没有提交作业——哪怕是无法完成或没时间完成而有家长签字的空作业本,总是有学生忘了带书。这让我面临的是一个会吞噬所有任何信息和光线的黑洞,甚至对着洞口大喊,声音也会被吸进去得不到任何回音——他们来了,但是没有做任何准备

不过也总是有一些光让我看到希望:小北能够参与到课堂互动中,大声读出自己扮演角色的“台词”;李思甜不管会不会,都是第一个举手抢答的;米斯特龙虽然又没带阅读的书籍,但桌面能够收拾干净开始上课;墨墨的作业完成度继续提升中;弋涵和我的对话多了几句;雅图很好完成了角色扮演的阅读。

潘神和米斯特张因为没带书,共用我带去的一本备用书,但在课堂上打打闹闹,多次提醒无效,下课被留了下来。那时主班老师不在,我只好给了他们这个学期第一次的严肃谈话。

生活和工作,并不会总是糟糕,也不会一直都好,大家的状态就是这样时好时坏,就像天气一样有凉有热的继续着。我希望能与家长沟通,但四周来每天家长都来去匆匆没人来和我聊聊课程、作业和孩子的课堂和在家里的表现,作业本上也没有留下任何信息,每次课后的“共读记”至今也没有收到任何反馈,好像这门课是我一个人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能做的,就只能是凡事努力,凡事随缘了。

今天依旧布置了三项作业:

一、阅读E.B.怀特《吹小号的天鹅》第五章,将不认识的字查到读音和字义后在本子上抄写三遍。

二、准备至少一个基于《吹小号的天鹅》前四章内容的问题写在本子上,在9月30日课上与同学讨论。准备的问题请尽量是具有思考性的、非唯一“标准答案”的“为什么”的问题,而不是直接来自于文本的“是什么”的问题。

三、对一只吹号天鹅来说,发不出声音意味着什么?将你的答案在本子上写下来,于9月30日课后交给黎明老师。

【共读记·五】小小负罪感

经过周末的修整,大家都恢复了健康,今天出勤率110%——增加了一位新成员。

小北又向前迈出了一大步,从开始的默默不答不参与到摇头拒绝参与再到小声回答有限跟随,今天不但全程跟随,而且大声提出问题和回答。我知道这需要很大的勇气和努力。明天请主班老师转告家长,在家里要狠狠夸小北,要毫无节制夸,不要吝惜,这能让小北做得更好。

弗莱德先生依旧活跃,不但回家按照课程要求阅读,在课上提出问题、角色扮演朗读、讨论,就没有他不乐于参与的环节。每次我都想是不是要对他提出更高的要求,随即又说服自己说,还是再缓缓,慢慢再浸泡一下,再入味一点才好下手。嗯哼。

潘神简直就是希腊神话里的牧神潘,在课堂上思想就如奔跑在草原上的羊群,那么自由,那么快乐,那么放松。米斯特张和米斯特龙,课堂里的绝代双椒,欢快、鲜艳、灵动,更主要是还下饭——认真起来连他们自己都怕。

李思甜那么努力,那么认真聪明又活跃,任何课堂互动她都是女生中最先举手要参加的,为了让每个人的机会均等,每一次我故意不点她发言都有小小负罪感——我怎么可以拒绝一位来自印度的婆罗门女孩?她生来就具有特殊使命和责任,她的言行举止堪为典范。

还没上课安淇就来怯怯问我,她没带书,一会儿上课了是不是要到教室外面罚站5分钟才能进教室。我问是谁说要罚站的,她说觉得应该要这样。我说不需要,不论做了什么都不会被罚站。“那我没带书怎么办?”她问。“没关系,豆总我自有安排。”其实我每次课都会多带两本书去。这个阶段的小孩子,没有必要为了学习担惊受怕,而是要尽可能让他们喜欢和享受上课,至少是不讨厌。上课拿到书的安淇,和李思甜搭档角色扮演,不但读得比以往都清楚和大声,还在李思甜遇到不认识的字时在旁提示。下课把书还我并道谢。友善又有礼貌,勇敢又有担当。

墨墨在课上从来不会默默,她还没有开始提问和回答,眼睛就开始笑。新来的胤祁,开朗、阳光,一秒融入课堂,和我配合的默契就像是他从来就在这里,上了很多我的课一样。

我确定前两周至少有两次课,雅图是积极跟随的。偶尔状态不佳,再正常不过了。只是弋涵在之前试探性小小脚尖点地般极其有限的参与过课程互动后,又回到了更早之前不跟随的状态。我得再试试其它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