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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英文初学者而不以为耻

进校时,迎面来的学生对我说:“豆哥生日快乐!”早餐时也有学生专门过来祝我生日快乐。

“嗯?啊!谢谢!”生日?不知道。我从来不记得生日这事,但竟然有学生记得,确实快乐。

办公桌上放了一个袋子,上面贴了一张便利贴,写:“豆哥生日快乐!今年好好学英文,背500个词。”是高中学生夏洛特的字迹。章士钊“二十四岁初习英文字母而不以为耻”,我从十二岁上初一开始学ABC到现在,也算是四十三岁的三十年英文初学者而不以为耻了。

袋子里一个红色的小盒子装了一枚椭圆软陶别章,墨绿底上一朵向日葵,真漂亮。别在每天背的书包上。校徽的旁边。

昨晚枕边书翻完陈子善《拾遗小笺》,海豚出版社二零一四年五月一版一印,布面精装。

书分三编。上编为“海豚书馆·文艺拾遗”系列十三种所写的出版说明,以及与之相关的文章十七篇。新新旧旧陆陆续续,“海豚书馆”六系列我竟有了五十二种,如果二零一五年十二月一版一印编号一零四的《金陵卖书记及其他》是最后一种,那书架上就还缺五十二种,慢看慢凑,看几年凑齐,或者根本就凑不齐。中编八篇傅雷“拾遗”,下编七篇施蛰存“拾遗”,篇幅都不长,也正符了书名。

为什么天才成群地来

“心绪恶劣,精神萎顿,只能看闲书。”淘来旧书毕树棠《螺君日记》,海豚出版社2014年1月1版1印,“海豚书馆”从书6大系列96种中红色系列(文艺拾遗)之一种。这套从书,我才凑到30种,慢遇慢读,人生不急,存个念想。

毕树棠,名庶滋,号树棠,也是个奇人。1900年出生于山东省文登市文城镇河南村,16岁考入济南省立第一师范,1921年到清华大学图书馆工作。边工作边自学外语,以英语为主,兼学法语、德语、拉丁语、俄语,被清华师生誉为“活字典”。抗战期间,毕树棠未随校去西南联大,在中国、辅仁等大学教中文,还曾任天津《民国日报》主笔。当时周作人聘他到北京伪教育部任职,辞不就。1945年抗战胜利后,毕树棠应清华文学院院长朱自清之聘,在文学院主讲《小说选》;还应清华建筑系主任梁思成之邀翻译《建筑十书》,但未能付梓。1983年病逝于清华大学寓所。回头看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初,在短短几十年里,“为什么天才成群地来?”人类学家克罗伯问。“为什么我们这个时代出现不了杰出人才?”钱学森也曾从相反的方向提出了相同的疑问。

《螺君日记》,为1932年1月4日至12月28日、1939年1月15日至10月18日、1940年1月8日至10月7日和1941年4月17日至11月1日这四段时间的日记。其内容主要为毕树棠个人读书记录和图书评论,以及文人间交往的轶闻趣事。“值此乍暖清寒之良夜,静室孤灯,读之亦正可消愁解闷,及至读毕掩卷,始闻窗外有微风细雨,鸡声已数唱矣。”

民国二十一年四月六日记:“应郑西谛君约,与友人至其寓宅观书。久闻郑君居沪时,已收藏甚富,多为文学珍本秘笈,今日一见,果然话不虚传,真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尤以词曲小说一类之善本为最多。”郑西谛君,就是郑振铎。这篇日记中所记去郑宅观书,郑振铎藏书“甚富”到底是多少,前读《劫中得书记》,当中郑振铎有记“余聚书二十馀载,所得近万种。搜访所至,近至沪滨,远逮巴黎、伦敦、爱丁堡。凡一书出,为余所欲得者,苟力所能及,无不竭力以赴之必得乃已。典衣节食不顾也。故常囊无一文,而积书盈室充栋。”然而这些书在“‘一二八’淞沪之役失书数十箱”,“‘八一三’大战爆发,则储于东区之书胥付一炬。所藏去其半。”最终“烬馀焦纸,遍天空飞舞若墨蝶。”痛哉!惜哉!

民国二十八年三月三十一日记:“晚间阅完老舍之《骆驼祥子》,写一青年洋车夫之失意与坠落史,以北平为背景。笔下较前尤见老练,可佳。余将草一短文评之,以‘奋而不斗’四字立意以解释祥子之性格。”《骆驼祥子》我先看的是凌子风导演的电影,张丰毅饰祥子,斯琴高娃饰虎妞,怕是三十几年前的事了,现在斯琴高娃已是70岁的老奶奶。后来也看过书,也有二十几年了,一直受“黑暗的旧社会”、“畸形社会”、“贫困的人民”、“压迫与苦难”所禁锢,没有新的感受和理解。一见“奋而不斗”这四字,觉着我这书,算是白读了,我这书又算是没白读,迷糊卅年一朝桶壁裂开透进一丝微光。

民国三十年七月八日记:“书店送来《离合剑莲子瓶全传》一部,乾隆丙午原本,道光壬寅新刻,共六册三十二回,绿云轩藏版。亦佳人才子派小说之一,昔有编入十才子书之内者。”前读苗壮《才子佳人小说简史》,知才子佳人小说产生于明末,盛行于清初,其余脉与尾声则延续至清末民初。康雍乾时期的才子佳人小说创作,争奇斗艳,异彩纷呈,是才子佳人小说的最高水平时期。书有相应,事有映证,读书又一快事。

民国三十年十一月一日记:“游旧书摊,购梁任公编《西学书目表》一册,光绪三十二年《时务报》馆印。”艳羡有旧书摊可游,也有好书可买。现在动辄就封杀作者封禁书籍,我架上的书,怕不过再三年,又要“禁书”新增数十种。疫情之前还可偶至万东桥下、贵钢花鸟市场两处旧书摊闲游,但基本没有什么值得买的书,有一两本似乎还值得一读的,摊主又自觉奇货可居,索价不菲,所以难有所获。梁任公父子的书,惭愧只读过东方出版社2015年2月1版1印《梁启超传记菁华》和《中国建筑史》《中国建筑艺术》,传记菁华中惟《三十自述》《李鸿章传》《南海康先生传》三篇还有点印象,梁思成的建筑两本,几已忘干净。后又看过湖南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李鸿章传》,为据梁启超《李鸿章传》译的白话文,豆瓣五星我打了三星。能看梁启超的,还是不要看白话译文最好。

梁启超有《三十自述》,胡适有《四十自述》。梁启超三十岁时,胡适十二岁,在上海梅溪学堂读书。当时求知欲旺盛的胡适大量读“新书”,其中就有梁启超的著述。胡适说:“我个人受了梁先生无穷的恩惠”,“(《新民说》)给我开辟了一个新世界,使我彻底相信中国之外还有很高等的民族,很高等的文化”;“(《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也给我开辟了一个新世界,使我知道《四书》《五经》之外中国还有学术思想”。

先生的书,读来费工夫。

小人物的小故事

天气大好,一天内看完海豚出版社“海豚书馆”从书橙色系列(文学原创)硬面精装四本:莫言《变》、王安忆《骄傲的皮匠》、韩少功《赶马的老三》和张怡微《试验》,四本都是小人物的小故事。小人物们每天坚持活下去,都是一种本事。

橙色系列这四本,也是淘来的旧书,每本不超过10元。无编者的话,无序无跋,无多余的作者介绍,翻开书名页、版权页、目录页,就是内容,干净,纯洁。对一位作者最好的介绍就是他/她的作品。

莫言《变》,从书编号012,2010年8月1版,2012年10月2印。莫言的自传体中篇小说,2009年首发《人民文学》杂志。莫言的作品,看过《檀香刑》《蛙》《丰乳肥臀》,不喜欢,所以都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就像没看过一样,倒是很多年以前看过根据他小说改编的电影《红高粱》。

王安忆《骄傲的皮匠》,从书编号011,2010年8月1版1印,封面上有半个碗底印,扉页有个印章,内容辨识不清。也许正是这半个印让原所有者决定卖掉这本书,然后流落到我手上。让我想起读过不下三遍的王笛的《街头文化: 成都公共空间、下层民众与地方政治,1870-1930》,虽然一篇是小说,一本是微观史。

韩少功《赶马的老三》,从书编号052,2012年4月1版1印。写了一个非典型的村官的六个典型的非典型乡村工作故事。曾经有过两年农村工作的我读来,都是现实,用幽默排解了的。上一次读韩少功的书,是在10年前,读的是《马桥词典》。现在把《马桥词典》抽下来又翻了翻,如果老三是马桥人,把《赶马的老三》放进《马桥词典》毫无违和感。

张怡微《试验》,从书编号087,2014年11月1版1印。看到这个087的编号,我觉得哪里出错了。之前记得在哪一本“海豚书馆”从书已出版图书目录里序号排到087,再翻开这本后面的目录,序号延伸到了098,原来这套书一直在出版中,到现在恐怕已经出版到了150种了吧?!我前段时间还在想要慢慢找齐这套书,现在看来可能性更加渺茫了。

入味

昨晚枕边书,看完冒鹤亭的《孽海花闲话》,海豚出版社“海豚书馆”从书之一,2010年11月1版1印,5万字。这本小书可算作“《孽海花》阅读指南”。

冒鹤亭是清末民初文人,《孽海花》小说中所写的人物和故事,都是他亲历和熟悉的,“间所未悉不过百分之一”。“岁暮余暇,乃借小说排日。徇小孙怀辛之请,为《孽海花闲话》,于书中人名考索,间附订误所闻,别为索隐表,详载个人籍贯科分职业。”这本闲话不但把小说里的人物一一考证出历史中的原型,还穿插了不少小说里没有写到的轶事,实在是了解晚清社会历史和士大夫生活不可多得的第一手史料。所以林琴南曾说:“《孽海花》非小说也,乃三十年之历史也。”

上个月读《孽海花》,手上的中华书局2013年版本印工较差,字间距小,行间距密,最要紧的是没有注释。虽不至于读不懂,但还是会碰到字词不知什么音什么意,不知所引什么典故,磕磕绊绊不顺畅,好比肠旺面少了葱花,于是就学前人来做校注。四天读校注完成,没有读出多少“叹观止”,前后不一和明显的错谬倒是校出几处,也长了几点趣知识。以后知道了,读曾朴的《孽海花》要配上冒鹤亭的《孽海花闲话》一起,就好比吃凉拌折耳根必要糊辣椒面,才算登对,也才入味。

拥三恨及小目标

贵阳市教育局昨天在公众号发出通知,“全省初三、高三在3月16日正式开学,其他学段、高中初中其他年级开学时间将视下一阶段疫情防控情况再定。”估计疫情如果不反弹,网课也就上两周,16号就能全面复课。

隔离在家,天天闭门读书看电影备课,竟然忘了给女儿交学费。午饭前收到学堂小学部负责人微信发来的提醒,须缴费至学堂的对公账户,所以饭后得进城一趟去银行。出银行顺路转到二十四书香书店,只有店长一人从里面锁着门在找书、打包,准备今天发出的包裹。敲开门猫进去,楼上楼下三层我一个人淘书,“坐拥书城”有三恨:恨一天的时间太少,少到还不够好好看书就没有了;恨口袋里钱太少,那么多想看的书都买不起;恨这个书店里我想看的书有太多。恨呐!恨得后槽牙痒。恨归恨,“行有行规”贼不落空,今天进店一趟,出来也不会空手:

索尔仁尼琴《癌症楼》,译林出版社2013年2月1版,2018年8月8印,姜明河译。索尔仁尼琴我就有了《癌症楼》《古拉格群岛》和《伊凡·杰尼索维奇的一天》,够了。

S.A.阿列克谢耶维奇《我还是想你,妈妈》,九州出版社2015年9月1版1印。还有《二手时间》《锌皮娃娃兵》在路上,《切尔诺贝利的祭祷》在架上,还缺一本《我是女兵,也是女人》也就差不多了。

余怀《板桥杂记(外一种)》,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12月1版,2017年5月10印。“一代之兴衰,千秋之感慨”。

海豚出版社“海豚书馆”从书十种。加上架上已有的十七种,现在有二十七种。我有一个小目标,就是集齐并全部读完“海豚书馆”橙色系列(文学原创)、蓝色系列(海外文学)、红色系列(文艺拾遗)、灰色系列(学术原创)、绿色系列(学术钩沉)、紫色系列(翻译小品)六大系列八十六种。在敲这句话时,我仔细回忆了一下今天结账离店的微信钱包余额,3.59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