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入宅

没有桂花香了。解封了,但小区的公共区域仍然看不到几个人,疫情之前开得好好的商铺,这封闭差不多一个月大多数的都开不起来了,门上的锁一直挂着。各行业和各行业的人都凋敝得不行。

在微信里给出国留学预备班的学生说,网课期间的作业安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书面作业,但各位要比以往更加仔细和努力去观察、感知当下,对看似合理的一切多提出几个为什么。正常上课后,也不会有什么像初中生那样的固定书面作业(除了每日字帖一页,没有的可以提前准备了)。在讲完已准备的《六祖坛经》后,我们开始读书会。每次课就是每人来分享自己正在读的一本书,并讨论。所以你们现在可以想想这个学期,你要选哪一本细细从头读到尾。这本书,最好是跟你们所选的专业相关的。

我决定就陪读了。网课把课程计划弄得稀碎。

女儿前脚迈进家门,看见一条小蛇钻进弟弟脱在地上的鞋子里,吓得不敢进家。我用火钳把鞋子夹到花园,抖出一条通体脆绿筷子长的小蛇,倏忽消失在草丛里。太座和老爸说应该打死而不是放它走。我搜了两条发给太座,大概就是蛇为地龙,“青龙入宅”是兴旺之兆。

花卷肺炎住院,我陪护,靠门的床位。每天她抱一摞书,我抱一摞书,一人一天看完一本。不看书时闲聊,她说身边的朋友和每天发生的事总在变化,无法预测,也没有办法提前准备,更是不长久,感觉好无助。我说这就是无常。“无”就是没有,“常”就是不变,“无常”就是这世间没有什么是恒定不变的,除了无常;当无常为常时,也就无所谓常与无常了,就像没有黑就不会有白一样,或者黑就是白,白就是黑;就像你终究要独自面对生活,因为我们一家人也不可能一直在一起,爸爸妈妈迟早都会离你而去。

住院部的上行电梯里只有四人,我身后一对看上去大概三十四五岁的夫妻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孩。

“你看起来和别人不一样。”小孩子的父亲说。

“你说我?”沉默了两三秒,没听见有人给他回应,我回头问。都戴着口罩,看不出来谁是谁。

“是的。”

“有哪里不一样?”我笑。

“你看起来很淡定。”

“这个,我倒是没太觉得。可能是因为我比较不担心会错过什么。”

“是因为这个吗?”他看着我手腕上的珠子。

“哦,或许和我是佛教徒有关吧,我不太确定。”我们在同一层出电梯,前后走进同一间病房,他把抱着的小孩放到了和花卷隔了两个床位的靠窗那个床上。

晚上翻的是MUJI BOOKS“人与物”系列文库本《小津安二郎》。这个系列的文库本装帧设计都很MUJI,深得我心,内容嘛,非常适合我这种不能坚持连续思考60秒但又不想不追随文艺者;美中不足,排版都自右至左竖排了,却不是繁体。

“相比故事本身,我觉得自己更想刻画的是,更为深奥的‘轮回’或‘无常’,诸如此类。”

“如今这世道人皆飘零,很多人也只剩下一颗坚韧的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