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手账】第五季(二)我的田野

我认为,田野不一定就要在田野。所有实地参与现场的工作,都可称为“田野”。所以,我觉得课堂就是我的“田野”。

2017年3月9日,星期四,我职业生涯中的第一堂课——“社会实践和社区服务”开课。

我没有丝毫教学经验,没有社工证,没有教师资格证(如果有家长看到这些手帐,估计会抓狂,哪怕找堂主退学费也是有可能的啊)。我坐在中学部所有学生中间,“我不想你们叫我‘老师’,也不想称呼你们为‘同学’,因为这样的称谓带有过强的身份标识。我能够和大家一起进行这门课程,并不是因为我曾经有多‘正确’过,恰恰相反,是因为我犯过的错误比你们都多得多。所以这个学期新开的这门课程中,我们需要大量的交流和互相学习。”于是,我们互相成为了小伙伴——至少当时在课堂上是这样的。

了解课程内容,三组小伙伴选出自己的组长,回答一些大家的提问后,我尴尬了。因为我以为我是按照一堂课时间“备”的课,实际情况是课程才进行到一半就就消耗掉了我以为储备充足的弹药。好在这门课程除了社会实践和社区服务,还有写作和摄影的技能提升内容,这个难不住我。

小伙伴问:手机可以拍出好照片吗?

照片好不好,与器材没有半毛钱关系。如果这张照片传递了你想传递的信息,对你来说它就是一张好照片。我回答。

有小伙伴问我平时用什么拍照,我说大多数时候用手机。“我们看见你给我们和其他老师上课时拍照用的是单反。”其他小伙伴在一起哄笑,眼神里带着小小狡黠。

我正好坐在暖气旁,还穿着羽绒服,额头闪现汗星。起身脱掉羽绒服,挽起衬衣袖子,遥遥托举着教室墙上,小伙伴们上周自己讨论并制定出的新学期守则中的“尊重”两字,说:“用更专业的设备拍摄而不是随手用手机,是因为我尊重我的拍摄对象,一如我尊重在座的各位小伙伴和这份工作,以及由此获得的向各位学习和交流的机会。”

然后我们讨论了“一张猩猩的自拍”的知识产权归属问题;摄影师凯文·卡特获得普利策奖的摄影作品《饥饿的小女孩》在拍摄时和拍摄后,给大众,尤其是摄影师带来的精神上的冲击和伦理问题;还有面对未成年人的拍摄和传播的法律和道德问题等等。然后我告诉小伙伴们——不管是手机还是专业相机,不管你是未成年人还是经验丰富的老司机,从你将镜头对准了拍摄对象的那一刻起,你的身份就是摄影师。最后,借用罗伯特·卡帕“如果你的照片拍得不够好,那是因为你靠得不够近”结束了本次关于摄影的环节。

然后聊到写作。“实话实说,我不知道怎样教别人写出一篇可能会拿到高分的作文,因为当初我的作文分也不高。但我们可以尝试用自己喜欢的方式来写作。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个体,每个人都有自己观看这个世界的方式,为什么要用同一种模式来表达?”我坐在他们中间,死一般的沉默?一片嘘声?胸腔内的那头小鹿已将我横隔膜以上部分都撞得稀烂稀烂。不管怎样我都做好了准备。但是小伙伴们给了我掌声,是的,这次是我本次课堂上记忆最深刻的一次掌声。艾玛,小伙伴们是真爱!

最后,我说:“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事情,没有绝对的对和错。请大家丢掉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道德优越感,不要觉得我们是在去帮助别人。没有的事。谁帮助了谁还真说不定。我们的这门课程,是希望大家能够怀着对世界的敬畏之心和冒险精神,去了解这个城市里不同人群的生活。有所敬畏,方勉为良善,并多问几个为什么——他们是谁?从哪里来?面临什么困难?我们有没有什么办法使现状改善?”我用这次课程唯一严肃而认真的一次谈论总结作为收尾,结束了这堂课。

到了这个年纪,如果说我还有什么梦想的话,那就是我希望成为一个人类学家或社会学家。乱翻了这么多闲书,我还是分不清楚两者在具体行动方式上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