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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城中花冥冥

出国留学预备班的中文经典课,学生自选的《聊斋志异》进入第四周。他们出国所要面临的考试中没有这个科目,所以课程进度这个东西就不存在了。选的是无注释版本,每周我们就这么鬼神仙怪花妖狐魅一篇一篇读,一篇一篇聊,有可能就这么聊一年,读完这近500个很中国的故事;也有可能十个八个后他们就又没了兴趣,转而另寻其它。那也没关系,总是“只在此山中”。

这周的其中一个故事是《瞳人语》。长安的书生方栋,颇有才名,但是为人轻佻,不守礼节。每每在郊外遇到外出游玩的女子,就轻薄无礼的尾随其后。清明的前一天,方栋又去到城郊游玩,看到一辆挂着朱红色的车帘,围着绣花簇锦的车帷的豪华小车,几位女婢骑着马跟在车后缓缓而行。车里的盛装女子看上去十五六岁,正当妙龄;她的婢女也都样貌不凡,尤其一位更是容光绝美。这车里女子的美貌让方栋神魂失守,不由自主的或前或后尾随了好几里地。被尾随骚扰得烦了,婢女怒斥方栋说:“这是芙蓉城七郎子的新婚妻子归宁,不是乡野村姑容得你放肆偷窥。”说完就弯腰捧起道路上的泥土撒向方栋,方栋的眼睛进了土就开始出现怪异了。归宁是出嫁的女子回娘家看望父母。

故事还有延续,但我突然想弄清楚芙蓉城到底是个什么所在;这芙蓉城七郎又是个什么人物,竟然连妻子的婢女都容光绝美不一般。

查注释,说芙蓉城是“迷信传说中的仙境”。这一看就像是强不知以为知一本正经的胡诌。因为凡是不知道或说不清楚的地名,都可以用此一说搪塞一番,更何况这是讲神仙鬼怪故事的《聊斋志异》,更不会有人去细究。但我就是想知道芙蓉城是个什么城,为什么不是牡丹城,也不是水仙城。水仙还带了“仙”字,岂不更扑朔迷离仙气飘飘?

关于“芙蓉城”,欧阳修(1007-1072)《六一诗话》:“曼卿卒后,其故人有见之者,云恍忽如梦中,言我今为鬼仙也,所主芙蓉城。”

曼卿即是比欧阳修大13岁的石延年(994~1041)。石延年与欧阳修同为北宋文学家。石延年之诗,欧阳修之文,杜默之歌被与他们同时期的石介称为“三豪”。石延年是南京应天府人,一生中做到最高的官位是正五品下的太子中允。死后继续为官,且为一方之主官。赵匡胤立宋初年,鉴于唐末五代之患,削州镇之权,“令文臣知州事”,派二品以上的官员充任一州的长官。所以石延年主芙蓉城至少是连升了三级。北宋时是不是确有一地名“芙蓉城”?如果有,那就可证明芙蓉城为“迷信传说中的仙境”这个注释不可取,不可信。北宋前和北宋时到底有没有过“芙蓉城”这个地方?有。而且至少有两处。一为成都,一为江阴。

后梁开平元年(907年),朱温灭唐,中国历史进入五代时期。蜀王王建因不服后梁而自立为帝,国号大蜀,史称“前蜀”,定都成都。长兴四年(933年)后唐明宗驾崩。应顺元年(934年)正月,李克用的侄婿孟知祥在成都即皇帝位,改国号蜀,史称后蜀。后蜀末帝,孟知祥子孟昶曾下令在成都城上遍植芙蓉,成都由此得 “蓉城”别称。

江苏省江阴市古时月城边有芙蓉湖,相传伍子胥曾在芙蓉湖边,搭茅为屋,与一位渔夫相依为命。又因江阴城池形似芙蓉湖畔盛开的芙蓉花,故有“芙蓉城”的美称。

所以,成书于清康熙年间的《聊斋志异》在其《瞳人语》故事中,“芙蓉城”说是成都或江阴似乎都可以。有没有办法确定到底是哪里,或许可以从苏轼作于宋元丰元年(1078)三月的《芙蓉城》诗中“芙蓉城中花冥冥,谁其主者石与丁”一句明确,应是江阴。灵界一方主官芙蓉城主鬼仙石延年家或丁家的七郎,娶了长安富户或高官家已逝的二八女子为妻,也算是门当户对的婚姻,也才配得上“小车朱茀绣幰,青衣数辈款段以从”的排场。之所以说七郎的新婚妻子是已逝之人,古时女子归宁是在正月,不是在清明;但如果是灵界女子,清明归宁就恰在其时了。

青要胜于蓝才行

游学课开课四周,学生自组织成型三组,华南两组,西北一组。余下的十几位,因不善沟通、经验不足或过于独立等原因,统统进了我的组——“博物志:一百座博物馆的发现之旅”第一回:巴蜀双城记,一起去成都、重庆。成都我曾在2018年为学堂的游学去踩过点,这时算是“回收再利用”了。

目前各组已完成游学目的地的文史地和饮食文化背景功课,下周将完成大概行程和预算,同时完成在六周展上的“终极大考”——向校委会、家长和同学展示、讲解、回答现场提问。通过大考才能算是项目成型,可以出行。否则就要降格为省内游学。

本周游学课规定了游学的两个基础要求:拒绝任何形式的拉杆箱,请选择背包;拒绝任何酒店,请选择国际青年旅舍或客栈。这没有对与错,仅仅只是背后的价值观所驱使的不同选择。

周四学部例会上,提出建立游学博物馆,学部负责人说要在校委会上讨论一下看看。

由于疫情,几年没有出行。之前很合脚的户外鞋穿了五年,寿终正寝,这两年都是穿运动鞋。现在戴的这顶北面(The North Face)的休闲帽,在淘宝查到购买记录是在2010年9月15日,戴了快13年。为了4月的游学,又在淘宝买了新鞋和新帽子。

有一位这个学期即将毕业的学生,报考学校需要以往的各科成绩。学部负责人问我有没有上过这位学生的历史课,我说:“这个学期是我在学堂第一次开历史课。之前倒是想给他们上历史课,但当时被告知‘没有这样的课程安排’,所以作罢。”回想过去三年,总是有一些让人感到莫名的事。

出国留学预备班的中文经典课,还是希望他们能完整细读至少一部古典名著,能不能做到精读,就得看造化了。我提供备选的是《西游记》和《水浒传》,《三国演义》也不错,但要对照着《三国志》来读,对学生来说难度比较大。《红楼梦》我不喜欢,到现在连第一遍也没有刷完,如果读这个,对我来说难度很大。在周三课上经与几位学生商量,他们没有选我提供的,而是选了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也好。周五的课,内容就调整为新课了。这个调整持续多长时间,取决于学生的状态。或许这个学期能上完《聊斋志异》全本,也可能三五次课后他们又没了兴趣,又要调整为《太平广记》或“三言二拍”或其它什么,全取决于他们的兴趣和状态。还好,他们的视野,还不至于广阔到超出我的所知范围,这于我是好事,于他们是坏事。青出于蓝要胜于蓝才得行,否则就是一代不如一代

周五下午,一位27岁海归女生在学堂做关于美国留学的分享。占用了社团活动时间。除了中学部师生,还来了十几位校外人士。我听了10分钟就回教室备课了。分享者不论从表达、思维还是举止,都看不出留过学的痕迹,尤其是口头大量的“别特别如何”、“非常非常怎样”可以看出中文词汇的贫乏。当然,除了一口流利的英语。或许也是一位黄多多?